“我记得很清楚,那是11月7日,天刚刚亮!”
老兵坐在老旧的藤条椅上,仰着头,努力使自己眼窝里的泪光不洒落脸庞。
“师里的通信兵骑着师长的马,在水田里狂奔通知沿路军民,松江战事告急,全军抛弃一切重装备,加快速度撤离。”
“可是,怎么加快速度啊!就那么一条公路,几十万士兵和各种车辆、马匹、火炮,还有不计其数的难民,从后向前看,就像是一条大河,用人组成的河流,一天能走40里,都是顶天了。
但最要命的,不是拥挤,而是日军的飞机,刚刚听到警报响起,全部人等跳下公路躲到田地里,日军的飞机就来了。
离我不远,有一对夫妇,女人大着肚子,男人挑着担子,一头是被褥家当,一头是一个不满两岁的孩子。
日机已经从高空开始俯冲,以我的经验判断,他们会先丢炸弹,然后再用机枪扫射,可那对夫妇显然没有面对敌机的经验,他们还努力的在田地里跋涉,希望离公路一点,认为那样更安全一些。
我拼命的喊他们,让他们趴下,他们听见了,停下脚步,但已经有些晚了,日机的炸弹丢下来了,落在五十米外,可怕的气浪直接将夫妇两人掀飞了。
丢下炸弹的日机向前飞走了,暂时安全了,我跑过去,丈夫已经当场就死了,在炸弹爆起的那一瞬间,他应该是挡在了妻子面前,而孕妇则下意识的抱住了箩筐里的孩子。
孕妇还有一口气,我拼命的喊她,她不能死,她死了,就是一尸两命,不,是一尸三命,还有个不到两岁的孩子,他还活着,他在哭着要妈妈。
可是,她终究还是死了,死之前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在求我,不是要我救她,她想要我带她孩子走,别丢下他。
她不是我什么人,可当我看到她临时之前哀求的眼神的时候,我哭了,真的是嚎啕大哭,就连我一个班的战友全部战死,撤退的路上就孤零零的我一个的时候,我都没那样哭过。
因为,我的家在华北,日本人已经在那里了,我的妈妈和妻子以及姐妹她们,是不是也会像这个女人一样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死?我的儿子,有人救他吗?
我不知道,那时候的我只是个大头兵,我只能用眼泪来宣泄我的担忧和悲伤。直到一个军官用马鞭狠狠的抽我,告诉我,战争不相信眼泪,是个男人,就站起来,打回华北去。
他说的对,我背着两岁的孩子,和几个同乡好友一起,沿着那条遍布死亡的公路一路向南,再向北,直到遇到我们的队伍。没想过未来会怎样,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守卫家乡,守卫我的父母妻儿。
你们看,现在的日子,多好啊!”
老兵闭上双眼,虽已是满脸泪痕,可他终还是满足的笑了。
唐刀知道,因为他的愿望成真了,他不仅守卫了父母妻儿也守卫了家乡和整个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