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洋和吕安道对视一眼,表情都生出一丝古怪。
温大夫自首,起初只说出了装病,但府衙审问人员眼光何等毒辣,几番审问之下,暴露的越来越多。
如今不少人已经知晓,那位曾经在府衙耀武扬威的外戚,正妻居然与医师通奸,连儿子都不见得是亲生的!
若说不幸灾乐祸那是不可能的,背地里不知笑成什么样了,现在又听他对下人的防范,不会是梦话里把这件丑事说出来了吧?
嘁!
狄进则想到那个不幸听到梦话的仆婢下场,心中微微一叹,仆婢遇害主人受罚的案例,终究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普遍的情况还是人命贱如草芥啊……
定了定神,狄进开口发问:“你们不在院内,但也定然不敢远离,是侯在哪个出入口的?”
仆婢们七嘴八舌地道:“南门……”“是在南门!”“那里避风……”
狄进看向北边:“如果凶手要将尸体搬过来,就得从那边来……走,我们去寻找真正的第一现场!”
三人带着衙役出屋,循着北门的路往外走,狄进一路不断扫视,王博洋忍了忍,终究没忍住:“狄郎君以为,凶手为何要移尸呢?即便院子里没有仆婢守着,从别的屋子移到这里来,不也冒着风险么?”
狄进道:“杀人移尸的目的有多种,但就本案而言,最有可能的莫过于受害者原本死的地方,对于凶手极为不利,哪怕冒着暴露的风险,也必须转移!”
吕安道目光一闪,立刻明白了,忍住没说,而片刻后王博洋也醒悟过来:“是了!正妻秦氏所在的院子,就在北边!”
他只觉得自己洞察了真相,过程并不复杂,心头不免有些懊恼。
如果发现尸体的当日,就通过屋内毫无血迹,察觉到尸体有转移的迹象,再询问仆婢,寻找可能移动的方向,说不定早就能发现正妻秦氏有嫌疑了,也不用等到后面那大夫突然自首,才能获得关键的线索。
实际上狄进知道,即便是自己第一天来,都无法如此顺利,现在是已经有了怀疑对象,再按图索骥,难度又大不一样了。
当然,此案不比其他,必须有详实的证据,疑邻盗斧更要不得!
当众人快步来到秦氏所居的院子时,发现里面的仆婢明显多了起来,皆是一身丧服,包括走出来的刘永年,还有他手中牵着的妹妹九小娘子,都是披麻戴孝。
甚至久病在床的秦氏都“强撑病体”,前来为夫郎守灵,从礼仪上无可指摘。
但王博洋和吕安道却目露厌恶,冷冷地道:“将这院中的仆婢都押出去,严加看管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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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刘永年身体瞬间紧绷起来,肉眼可见的紧张。
秦氏苍白着脸,缓缓起身,神色依旧柔和,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错愕:“不知两位官人为何要审问妾身的仆婢?”
王博洋冷冷地道:“自是尔等罪案事发了!秦氏,你可想到奸夫温旭忠,得知你所做的歹毒之举后,不堪良心的责备,已经到开封府衙自首?”
这是攻心之策,诈一诈犯人,许多心防差的,就直接暴露了!
旁边的刘永年脸色立变,秦氏的表情却没有什么波动:“是仁爱堂的温大夫么?妾身不知此人说了什么,然此人与妾身很早就相识,却知其是患有癔症的,所言不可轻信……”
狄进心中评价:“太冷静也是一种破绽,寻常妇人被指责通奸,哪可能这般平和?”
“癔症?”王博洋怔了怔,更见愤怒:“你以为如此虚言狡辩,就能脱罪?”
秦氏依旧是一副虚弱的模样,但语气并无半点退缩:“妾身绝无脱罪之意,若官人不信,敬请入院搜查!”
王博洋觉得自己的威严被触犯了,怒气冲冲地走进院子,吕安道则微微凝眉,跟了进去,而狄进走在最后。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十几名衙役仔仔细细将现场搜寻了一遍,却是一无所获。
别说明显的血迹和凶器了,就连半点能证明刘从广那晚来过这里的痕迹都没有。
王博洋的脸色明显难看起来,吕安道观察了一下狄进,发现后者似乎毫不意外。
确实没什么好意外的,后世有一个罗卡交换定律,“凡两个物体接触,必会产生转移现象”,其用于犯罪现场调查中,就是犯罪嫌疑人必然会在现场带走一些东西,同时留下一些东西,这些微量的迹证,就是关键的证据。
但转移归转移,痕迹是痕迹,留下了,不见得都能查得出来。
古代没有鲁米诺测试,能够轻易检查出血迹的残留,没有各种试纸和仪器,能够收集指纹、纺织物纤维、生物学痕迹,靠的都是肉眼。
既然凶手和查案者都是靠肉眼,双方在同一水平线上,其实就是看凶手有没有细致地清理现场,将痕迹尽可能地抹去。
偏偏距离刘从广被害,已经过去整整四天,秦氏在自己的院子里,可以说占据天时地利,她只要避着开封府衙役的检查,再避开府中仆婢的视线,白天借着装病的借口睡觉,晚上起来,细致地抹去一切。
所以时间是查案的关键,如果狄进第一天早上就能现场勘察,对方就很难从容地收拾一切了。
现在说那些已是晚了……
所幸凶手再是清理痕迹,也有防不胜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