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之人正是岳封,手脚宽大,面容粗糙,乍一眼看上去,就似一位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但若是忽略相貌,单看行止间的气度,又有股寻常官员都不具备的凛凛威风。
此时岳封脚步稍稍放缓,却还是直往里面走:“妹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接下来还要多多担待,社内一应事宜,你都可以作主!”
公孙二娘目光一扫,发现跟在岳封身后的乔安宁和罗今脸色阴沉,甚至都没有与她打一声招呼,大致明白了,这三位应该是遇到不好言说的大事。
她入会数载,为忠义社可谓矜矜业业,如今看似被委以重任,实则是被堂而皇之地排斥在外,心情自是相当不爽的,江湖儿女也不必虚伪,抱了抱拳,硬梆梆地道:“那我去了!”
岳封目送公孙二娘的背影离开,摆了摆手,副会首乔安宁心领神会,走了出去,片刻后折返:“人离开了。”
外面不放心议事,担心隔墙有耳,此时回到自家的地盘上,手下都是利益相关,岳封还是要尽可能避免泄密,确定没人会听见,才沉声道:“吕氏所求,两位兄弟以为如何?”
“吕家是不是疯了,让我们去开封府牢杀人?”罗今沉声道:“我们又不是那等亡命徒,这件事不成!”
乔安宁没有那么直接,但也低声道:“大哥,以吕家之势,收买几个狱卒,要做什么,不难办到,偏偏让我们出手,这摆明着为防事后露了行迹,要让动手之人浪迹天涯,不到风波平息,绝不回归!”
岳封不置可否:“你们不愿?”
乔安宁和罗今对视一眼,齐齐沉默下去。
他们已经不是当年刀口舔血的江湖子,如今在京师颇有家资,已经购置了外城的宅子,世代定居,当然不愿意回到以前浪迹天涯,朝不保夕的日子。
何况现在忠义社同样今非昔比,再也不是小打小闹,就算拒绝了吕家的提议,他们也不认为对方能如何,这等见不得光的事情,岂会四处张扬?
岳封却叹息道:“伱们若是百般不愿,那就唯有我亲自出手了!”
两位副会首大惊:“大哥!”
“你们终究不了解那位吕相公,我此番若是拒绝,不出一年,忠义社就会衰败,再无今时的辉煌,不出三年,忠义社恐怕会烟消云散,我们的心血彻底付之流水!”岳封叹了口气:“官人的扶持,不是那么容易受的,何况这位还是一位执政相公!”
两位副会首脸色阴晴不定,对视一眼,隐隐看到了矛盾。
要不让对方去?
但岳封没有给手下内讧的机会:“所幸这事也不是没有转机,吕家并未要求谁去动手,既如此,去鬼樊楼中挂一张匿名悬赏,万贯之财,要那何万的性命,自有人替我们出手!”
“吕家将此事交托给我们,我们也能转于他人,只要事发后不牵扯到便可……”乔安宁和罗今恍然大悟,齐齐赞道:“大哥英明!我们去了!”
眼见这两位如蒙大赦,匆匆离去,岳封眼神幽深,并无任何轻松。
忠义社当年确实得到了吕氏关键的扶持,那边更是承诺,只要吕氏子弟一日身居高位,自己的会社就能财源广进,安稳度日。
岳封却没有完全相信对方所言,依旧努力发展会社,他自认为吕氏的扶持确实有功劳,但若不是在自己的带领下,会社上下齐心协力,也不会有如今的规模。
当然,得了吕氏的扶持,势必得偿还,这些年间吕氏子弟出了不少风波,忠义社以江湖手段,压下了八九桩案子,岳封固然厌烦,倒还能够接受。
可这一次,就突破了他能承受的底线。
入府衙杀犯人的要求都提出来了,来日还要他们这些人做什么?
在那些官人心里,江湖子终究是命贱如草莽,该亡命的时候就得亡命,半点不顾及感受……
好在随着京师见闻的增长,岳封也清楚,朝堂官员起起落落,即便是宰执,有时候也会黯然倒台,长久居于高位的反倒是少数。
这位忠义社会首来到窗边,望向太平坊的方向,眼神中浮现出寒芒:“吕相公,你最好能一直官运亨通,不然的话,总有一日你会知道,江湖草莽也不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