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相公!”
经略安抚司上下到了面前,齐齐行礼。
狄进端坐马上,淡淡地扫了他们一遍,开口道:“你们各自介绍一下,熟悉河东哪块山川地势?对于各地番人可有深入了解?边地辽夏动向是否查明?”
众人面面相觑,支支吾吾起来,尤其是刘光顺和韩纲,脸色最为难看。
将各地汇总来的文书,命胥吏整理一下,交予这位经略相公,那是没问题的。
可现在听这架势,是要走访各地,深入番部,探查前线,他们岂敢应一声?
不应没用。
官员和胥吏的穿着有明显区别,狄进的目光直接落在两人身上,点名道:“你二人先来回话!”
“是!”
刘光顺无奈,只有躬身应下,缓缓地道:“下官刘光顺,字叔达,保安军人士,于天圣七年末,调任河东路管勾机宜文字,自到任后,一心埋头于司内机要,并未涉及地方事务,今相公所言,下官难以应答,万分惭愧!”
管勾机宜文字,是宋朝都督、经略安抚使、招讨使、宣抚使的属官,掌机密文件,相当于后世的参谋加机要秘书,负责与军事有关的机密文件,包括写奏本、参谋军机、甚至有时要亲自带兵打仗。
历史上熙河开边的王韶,献上《平戎策》三篇,被神宗看中后,就任命为秦凤路经略司机宜文字,品秩虽低,却主持开拓熙河的事务,权力极大。
当然这种有天子青睐的,实权肯定比普通的机宜文字要大得多,在地方上,差遣永远只是一个表象,看谁说话更管用,还是要综合考量威望、功绩与背景。
而眼前的刘光顺,显然就没什么威望、功绩与背景,河东路太平惯了,在这一路任这个职务,立不了功绩,只能是苦熬磨勘。
狄进又看向年轻的韩纲:“你呢?”
说是年轻,韩纲今年也年近三十了,但在路一级的官员里面,这显然是年轻的,毕竟大多数人考上进士,都要而立之年,再从基层的县衙做起,能进一路帅司的,大多都要四十岁左右,韩纲的面容十分突出。
但韩纲看着对方“稚嫩”的面庞,想到这位比自己年纪还要小,却要和父亲平起平坐,同为待制重臣,甚至更得太后与官家信任,心里愈发别扭。
他缓了缓,开口道:“在下韩纲,字维弛,京畿雍丘人,于天圣七年初,调任河东路书写机宜文字,狄相公所言,非在下分内事,故而不知!”
说到这里,韩纲发现自己的语气似乎太硬了,赶忙学着刘光顺,补充了一句:“实在……实在惭愧!”
相比起管勾机宜文字的幕僚参谋之权,书写机宜文字简称书写文字,是秘书的秘书,多为官员亲眷充当。
毫无疑问,这更是混子,有一个好父亲,获得一份漂亮的资序履历,未来即便难当大任,爬到一方军州的位置上也是足够的。
狄进再扫视一遍其他胥吏,没有一人敢与他有丝毫的眼神接触,淡淡地问道:“偌大的帅司,就你们两位官员么,剩下的机宜文字、书写文字,还有勾当公事呢?”
韩纲低了头,又觉得心有不甘,听了这一问,硬梆梆地道:“剩下的人,都调走了,狄相公也该问一问机宜司,他们可要去不少人!”
刘光顺一惊,赶忙解释道:“狄相公容禀,机宜司身负要责,确实将人手调了不少去,一位书写文字,两位管理庶务的勾当公事,也在其列!”
“即便算上那些,还是编制不满,还有缺额!”
狄进暗暗摇头,算是深刻体会到,“澶渊之盟后,宋朝忘战去兵,武备皆废,只余西军可用”,这段后世的评价具体表现出来,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了。
试想连军队都武备皆废,忘战去兵了,与军事直接相关的部门,又能好到哪里去?
经略安抚司管的是一路军事,在二十多年前,辽国虎视眈眈时,河东路的编制是数一数二的,麾下有着大量的人手,军队、堡垒、补给、道路、情报、器械,各种各样的军务,能在最短时间,送到位于并州的治所帅司中。
现在……
基本废了。
河北那边的情况估计也差不多,唯一重视的也就是莅临边境的雄州。
难怪雄州知州,是许多名臣都担任过的重要履历,压力确实大。
但相对的,雄州那边的属官与吏员都是精干,再看看这里,稍微知道上进立功的,恐怕都想方设法调走,剩下的就是熬资历的废物。
幸亏早早就有了机宜司,不然只靠这群歪瓜裂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谁来也得坐蜡。
“才这么点人手,怪不得没一個人出城,一群混日子的,确实不要指望他们有什么主见……”
“背后策应的,是韩纲么?”
“这个人办不到,是知州韩亿。”
狄进在心里做出判断。
通过三言两语,他就基本确定韩纲是个只靠父辈恩荫的无能之辈,这样的人做不了主,让经略安抚司摆出消极抗命姿态的,必然是并州知州,龙图阁待制韩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