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陈尧咨,一是杜衍。
陈尧咨权知开封府时,对于狄进的破案缉凶竭力支持,若非那位陈大府在前顶着,事关权贵的案件哪容易真相大白,更别提京师无头灭门案,最后更牵扯出了驸马与八大王。
而若无这些名满京师的事迹,三元魁首恐怕就要失之交臂,毕竟他的年纪太轻,在殿试水平与王尧臣相当的情况下,太后刘娥势必会偏向于年长的王尧臣。
不过狄进与陈尧咨的最初往来,毕竟有为陈公子缉拿真凶吴景的恩情,相比起来,他与杜衍则是非亲非故。
那时还是一文不名的狄进,就因为将尚未确定的官家生母案禀告上去,杜衍在没有半分好处的情况下,毅然参与到这件足以影响到官途的大案里,这份公正,更加难得。
自那以后,逢年过节,双方都有书信往来,狄进对待这位杜公,始终持弟子之礼。
所以此时此刻,他也是真心去界碑处相迎,可不仅仅因为对方是自己选择的顶头上司。
待得抵达界碑处,没等几个时辰,一行人就遥遥出现在视线中。
位列前端,十分醒目的是一位白发老者,端坐在马背上,精神矍铄,正是以枢密院直学士知并州,兼河东路经略安抚缘边招讨使的杜衍。
杜衍今年五十三岁,在民间已属老者,不过相比起原历史八十的寿数,还是年富力强,只是这位当年四十岁不到,就须发尽白,现在更是满头白发,看上去年龄反倒要更大些。
正常情况下,身为天章阁待制,经略安抚副使,能够等在界碑处已经表明了态度,但此番车队未到面前,狄进已然独自迎上,满怀尊敬地行礼:“杜公!”
杜衍打量着他,也没有见外地称呼官职,而是微笑着道:“仕林,老夫早就知道,你我会有共事之时,只是也未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啊!你也上马,我们边走边说!”
“好!”
林小乙牵来御赐的骏马,狄进翻身上马,与杜衍并肩而骑。
两人见面的次数其实很少,起初在并州时还有几回走访,后来就全是书信往来了,数年不见,却全无生分,反倒有种熟稔与默契,狄进也不瞒着,将目前边关的局势,一五一十地讲述。
杜衍聆听,时不时地问上一句,俨然似当年聆听朱儿被抓的前后脉络一样,末了总结道:“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当真是至理,强硬以待是目前最为正确的做法,但仕林,你将辽人压得太狠,他们也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的!”
狄进道:“愿听杜公教诲!”
杜衍抚须道:“在外交谈判上,你无疑做到了最佳,现在辽军将领萧惠,明明是主战派,却不敢否认已经订立的澶渊盟约,将犯界掳掠的罪行推给盗匪,这份态度其实已经是放软,可无论如何,不希望双线开战,同时与辽夏交锋的,毕竟是我朝!”
狄进沉声道:“确实如此!”
杜衍接着道:“辽帝清楚这点,辽庭的臣子也清楚这点,所以才会派出萧惠这个主战派前来关外,摆出虎视眈眈的威吓之势……只是他们也没料到,我朝会任命你来经略河东,而你的表现又如此强硬,萧惠现在拿你无可奈何,但如果最后三万铁骑撤走,什么都不做,你让辽国君臣如何下台?”
狄进连连点头:“杜公所言极是!”
“行啦!”
杜衍看了看他,微笑道:“对待老夫,你若是也拿出应付上官的那一套,那老夫可就要真的教训教训你了!”
狄进赧然一笑:“学生在杜公面前,永远都是学生,此番确实有些准备,辽人真要咽不下这口气,还是要拼一拼的!”
杜衍面容顿时肃然起来:“你准备与辽人开战?”
“是辽军会派出小股部队,佯装盗匪,攻我边防!”
狄进道:“正如杜公所言,辽帝之前为了大局着想,已经对夏州李德明让步了,倘若如今数万铁骑集结于边地,既不入夏州,又不攻我宋地,那朝野上下,颜面何存?”
“所以当萧惠被压制到一定程度,全面宣战他不敢,但派出部分骑兵,小规模地打上一战,他确实会那么做!”
“而唯有拼过这一场之后,才能打破辽国虎视眈眈的格局,让宋辽边境重新迎来和平与安定!”
杜衍抚须沉思,目光凛然。
这件事非同小可,有鉴于朝堂上普遍对于辽人的畏惧之心,若是传回京师,恐怕要引起轩然大波。
不过狄进的意思也很清楚,现在的局面是辽人自忖雄踞北方,高高在上,结果先被西夏算计,又被宋人无视,已经下不了台,所以是对方要率先开战,己方要做的,是如何防守?
但真的只是防守么?
杜衍心头一动,立刻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狄进没有隐瞒真实的计划,他必须要争取到这位顶头上司的支持:“依学生之见,理应以攻代守,当然出动的也是小股部队,武将也是低品阶的武官,如王知州那般在军中素有威望的名臣,是不能轻动的,万一败了,局势就彻底被动了!”
杜衍皱眉:“可这样的将领,不容易选啊,你有人选?”
狄进道:“我确有一员将领举荐,请杜公定夺!”
此时双方的队伍已经会合,而一位面有刺字,却依旧英姿勃发的汉子快步跟随,此时随着狄进话音落下,沉稳地上前行军礼:“末将狄青,字汉臣,拜见杜相公,狄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