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听说你那徒儿在觉悟山上杀了不少魔教贼人,大出风头。”
“哪里哪里.”
莫大先生靠在椅子上笑道,“我那不成器的弟子,怎值得天门道兄挂怀呢。”
天门道人红着一张脸,这会儿听着莫大这话,倒也没在意他炫耀佳徒。
“和秉中、时元宏两位师弟正是被这些贼人围攻至死,闻听赵师侄大杀贼人,贫道心中畅快,只恨此际中了毒,没能多杀贼人报仇。”
天门道人本就是疾恶如仇的性格,一说到这些,他便火气极大。
莫大先生给他添了一点茶水。
两人聊着聊着,岳掌门与宁女侠也从客栈二楼下来。
与定闲师太一样,天门道人说了些感谢之语,也是来辞行的。
抛开对亡者的哀伤,大家相谈甚欢。
从五岳盟会到逍遥津,这一路走来,
衡山、泰山、恒山,华山四派,更加团结。
左冷禅的野心四派掌门皆知,眼下这唇亡齿寒的局面,各派只要有难,其余三派都不会不管。
当天下午,泰山派也离开庐州。
傍晚,庐州城北醉仙居二楼。
赵荣与令狐冲对坐一桌,身边是靠南的窗扇,挂着一大串红灯笼,旁边还有两幅诗词,是路过本地的文人墨客留下来的。
桌面摆着两条鲋鱼,一盘榆钱糕,一盘形如木耳的地衣菜。
还有两碗饭花子。
这是一种似蝴蝶状的花,采其花煮熟,和梁米作干饭,食之味甚香。
当然,也极适合下酒。
好酒好菜,又有好朋友请客对饮对话,令狐少侠本该一脸快意才是。
可是
当赵荣遵照约定讲起在阳城那晚为什么放跑‘魔教贼人’时,令狐冲的脸上多了许多不可置信之色。
这是师父师娘从未与他说过的。
左大师伯在他心中的印象不是太好,可有这般多的黑暗面他却万难想到!
令狐冲不是个笨人。
联系到离开嵩山后的种种,又想到五岳盟会时各派掌门与左冷禅的对话。
此时此刻
他才算真正体会那些话中的深层含义。
华山派的危机,何其之大!
“令狐兄令狐兄.”
赵荣笑着在他眼前招招手,令狐冲从沉思中转醒,惭愧道,“定是我不够稳重,师父师娘才不将这些事告诉我。”
他颇为惆怅,顿时手朝酒坛拿去。
然而,他却拿了一个空。
那酒坛,已经被赵荣拿在手里。
“你一有事便想喝酒,如何能振作?须知举杯消愁愁更愁,何不勤练武艺,踏实做事。”
令狐冲闻言,不由正色:“荣兄所言极是!”
“师父师娘顶着这般大的压力,我令狐冲作为华山大弟子,该向荣兄学习,替他们分忧解难。”
他连忙朝赵荣拱手,一脸真诚。
“今日得师弟点醒,内心惭愧万分,令狐冲感激之至。”
“我必勤恳练武,他日再见”
令狐冲放低声音道:“一定多和甚么甚么东西南北不败的多过几招。”
赵荣笑了,“我那什么不败的是玩笑之言。”
“不过.”
“令狐兄便不要说玩笑话,要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我当伱是好朋友才劝你,否则可不会浪费口舌,惹人不喜。”
令狐冲看着赵荣,不由欣喜而笑。
‘有赵师弟这样的奇人当朋友,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这时赵荣又拿起酒坛,给他添酒。
“来,干一杯。”
“干!”
等他们放下杯盏,令狐冲又问起一些嵩山派的事。
那些能讲的,赵荣都说给他听了。
甚至还谈到“赖志芮”这样一个人。
若是以往,谈到门派有叛徒,令狐冲绝对自信华山派不会有。
可突然瞧见左大师伯的阴暗面,他又没那般自信了。
眼界一旦开阔,哪怕再瞧一件非常熟悉的东西,也能看出一些不一样的细节。
自被华山夫妇养大以来,令狐冲从未像今日这般思考。
赵荣倒是成了他的引路人。
“这次回华山,我要去思过崖闭关练剑。”
赵荣眼前一亮,来了精神。
“好!”
“多练。”
“希望你能练成精妙剑术,到时候我们仔细切磋一番。”
“一定!”令狐冲又与赵荣喝了一杯。
以二人的功力,这一坛酒下去,不会有半分醉意。
赵荣瞧着酒蒙子有点改变,不由暗暗点头。
令狐少侠做朋友,那是极为够朋友的。
此番良言相劝,又知晓了华山派的难处,希望他真如今日所言,能上到心里去。
也盼他早日遇见那击败塑工老人的江南男子。
赵荣期待得很,也想见识见识独孤九剑。
吃完喝完,赵荣喊小二过来结了账。
正准备下楼回客栈,忽然听到有人用川西口音说话。
“师兄,那群香阁的女人要得很呐,师父叫咱们到庐州办事,可算是捞到美差喽。”
此人说话声音不大,却逃不过赵荣的耳朵。
又听一人打趣:
“五岳剑派与魔教斗得凶狠,这下有热闹可看了。”
第三人道:“任他们斗,莫挨到老子们办事就行。”
赵荣眉色稍动。
又是青城派,看来庐州也有福威镖局分局。
青城派势力不算强,但人数众多,余沧海有妻有妾,还有四个儿子,主打一个繁衍能力。
他们一出动,便成群结队,如江湖鬣狗。
想到此节,又想到在江城碰到的青城弟子,心下多了一份计较。
“赵师弟在看什么?”
“没什么,就是听到几个川西口音。”
“哦,那不奇怪,今早我还遇见几个西域人。”
“……”
他们一路聊着,赶在天黑前回到了悦来客栈。
令狐冲身上带着酒气,碰到客栈门口处的岳不群与宁中则,没等他心虚,赵荣已经迎上去打招呼。
“岳师叔,宁师叔。”
“师父,师娘。”
岳不群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宁中则笑望了令狐冲一眼,又看向赵荣:“你们怎的回来这般早?”
“我想多饮几杯的,但师兄惦记两位师叔,便早早回了。”
宁女侠笑出声音,显是不相信这般话。
又和颜悦色:
“等赵师侄有空来华山赏玩,你们若有兴致,再大饮也不迟。”
赵荣笑着应好。
令狐冲在一旁不由笑了。
‘看来,若是有赵师弟的成就,饮酒在师父师娘心中,也不算错了。’
他这般想了一瞬,又看向岳不群与宁中则。
想到师父师娘将他养大成人,传授武艺,便如亲爹亲娘一般。
如今华山有大难,他却无力分忧,登时心中生出无限自责情绪。
他开口问道:“师父,我们几时出发?”
岳不群瞧了瞧天色,“明日无雨的话,一早就走。”
宁中则对令狐冲实在太了解,听出他话音不对,又瞧了瞧他的脸色,不由询问:
“冲儿有什么想法吗?”
令狐冲道:“师父师娘,回华山之后,弟子想去思过崖闭关练功。”
华山夫妇闻言,先是一愣。
不仅是宁女侠,就连岳不群在定睛瞧令狐冲的神色后,也露出笑容。
宁女侠大为欣慰:
“只盼你不是一时兴起。”
令狐冲朗声道:
“弟子要勤练武艺,等赵师弟上华山,定在思过崖上将输得半招赢回来。”
宁女侠闻言说了一句鼓励的话。
岳不群先道一声“好”,又追上一句:“你早该如此”
翌日,天放晴。
华山派连同受伤的劳德诺、高根明在内,一齐与衡山派众人告别,骑马朝三秦大地而去。
一路上,劳德诺、陆大有、施戴子、英白罗,岳灵珊等人都凑在令狐冲身边。
因为要返回华山,又脱离了正魔两道厮杀,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岳灵珊问:
“大师哥,听说你要回思过崖闭关,是不是因为衡山派的赵师兄啊?”
令狐冲还没回答。
一旁的陆大有不禁摇头。
下山之前,陆大有对自家大师兄是极有信心的。
可现在嘛
“大师兄,你若和赵师兄相斗,还是斗酒更有把握一些。”
陆大有道:“遇到史登达师兄的话,你哪怕松散一些,捉萤火虫、斗蛐蛐,都能赢过他,毕竟天赋比史师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