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睛一看,原来这里是北平城中的知名风月场所环采阁。
年少无知时,周进也曾跟着薛蟠来过这里,在此点评北平风月,对于环采阁的那名老鸨有着些许印象。
老鸨解释道,“不是我们不支持北平城中防疫工作大组的工作,故意给松江伯添麻烦。实在是因为情况特殊。原京畿道胡道员家中染疫,除胡道员夫妇俩去世以外,他家中六名妾室也无一幸免。胡道员其他儿子,因在外地避罪,无法回家奔丧,城中仅有这个小儿子,却被隔离在环采阁,没法回家主持家事不说,还害怕家中奴仆各怀鬼胎,有蠢蠢欲动、席卷钱财而逃之意,不如就把胡道员家的这个小儿子放还回家吧,看他父母亲最后一面是指望不上了,但总得让他回家上一支香啊。”
胡道员家的小儿子,曾经痴心妄想,打过在贾府家庙中修行的芳官的主意,被周进派人痛殴了一顿不说,还在他父亲胡道员面前告状,让他吃了一个大亏。
如今,胡道员家中惨遭不幸,周进也早就没有了和胡道员家小儿子争风吃醋的心思,既然老鸨出面恳求,说得也很有道理,他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
不过,周进也表示,胡公子回家可以,但全程只能是他一个人,途中不能和任何人接触,以避免疫情扩散风险。
环采阁的老鸨听说胡公子要被防疫工作组放还回家,非常高兴,她们早就巴不得他早日回去了。
自从胡公子听说他父母亲都染病而亡之后,成天在环采阁哭哭啼啼,伤心欲绝,以至于被迫隔离在环采阁的那些客人们,也都没有了寻欢作乐的心思。
毕竟这些客人们,不是谁都像胡公子一样,有着显赫家世,有一个曾担任正四品高官的父亲。
胡道员作为北平城中少有的死于鼠疫的高级官员,自然通过那些参与疫情防控的兵丁们,传得沸沸扬扬,世人皆知。
环采阁的这些客人们,要么属于富商出身,要么家人中只有一两位中下级官员,死了也就死了,不可能传得满世界都知道。
他们担心家人受到疫情感染,本就度日如年,再加上胡公子在身边如丧考妣,默默流泪,便也跟着郁郁寡欢起来,这让环采阁那一帮靓丽的清倌人,也不好意思在客人们面前搔首弄姿了。
这让环采阁的皮肉生意,还怎么做嘛?
胡公子听说他可以回家了,便立即站起身来,向自家所在方位冲去,结果才跑了十几步,便很快跌落在地,这些天来,他每日依靠三个土豆充饥,身子早已虚弱不堪了。
最后半里路,他是慢慢地爬回家中,及至来到父母灵前,胡公子痛哭失声,以至于晕厥了过去。
北平城中,像胡道员家中这种情况,可以说是数不胜数,周进也没法一一地照顾,胡公子能侥幸回家,那还是周进一时之间动了恻隐之心,其他人未必就有这般幸运了。
比如说贾蓉的妻子胡氏。
周进经过宁荣大街时,被守候在宁府侧门的胡氏看到了,胡氏立即高声哭喊起来,“松江伯,求求您行行好,让我回家一趟吧。我父亲没了,母亲没了,家中姨娘都不在了,我弟弟据说也被隔离在哪一家风月场所,家中一个主事之人都没有,我父母亲积攒的那些银钱,岂不是要被家中下人们私下里全部侵吞了吗?”
周进耐心地解释道,“你放心,胡家下人们即便侵吞主人财产,也根本带不走。胡家疫情比宁荣二府严重,宁荣二府没有解封之前,胡家绝不可能被解封,你放一百个心好了。”
胡氏哭哭啼啼地说道,“虽则如此,谁知道这些下人们,把这些银钱花在哪些地方了?子卖爷田不心疼,他们拿着主人家的钱财购买肉禽蛋奶,事后谁又能把这笔糊涂账查清楚?”
周进便告诉他说,你弟弟胡公子已经被放还回家了,想必这些事情不可能发生,你还是安心做好自身防护,你弟弟胡公子还需要你给他提供资助,才能把胡家支撑起来啊。
胡氏这才放了心,但一想到父母俱亡,兄长们又在外地,不由得悲从中来,哭声震天动地。
站在她身旁的贾珍代替胡氏,向周进拱了拱手,以此表示谢意。
周进看到他们俩站得很近,一点儿都不知道避嫌,心想这个贾珍难道故技重施,趁虚而入,把胡氏给拿下了?
不过,这都是别人家的八卦,周进也懒得关注,他朝着贾珍点了点头,便赶紧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