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耐德犹豫道,“刚开始周进过来时,咱们孤注一掷,倒是有希望将周进这厮的脑袋割下来当皮球踢。但正如我们早就讨论过的那样,杀掉周进很容易,但要是引起朝廷的震怒,这可就麻烦了。要不然,上一任松江知府唐兴业,明明是一个庸碌官员,咱们还不是给他送了好几万两银子,换得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施耐德的意思是,做生意不兴打打杀杀,分润给周进一些好处,彼此互不干涉也行,没必要进行这种你死我活的斗争。
毕竟,民不和官斗,周进这厮作为松江知府,占据大义名分,他手中所掌握的资源太多了,稍微使用一些手腕,便在双方拉锯之中占据了明显上风,即便是火并,又能有多少胜算?
周氏家主周昌盛则沉声道,“这些天,我暗中统计过,松江府衙诸多衙役、帮办,便是一两千人,除开那些文吏之外,周进从中训练出三五百名精干武装人员,还是相当容易的。松江守备营被张安世整改,他们手头又多了好几百可战之兵。再加上周进、冯紫英、陆河等人带过来的那些家丁好手和桃李书院新旧学员,他们手中所控制的力量,大约都有两千人出头了。这是一个关键临界点,要打要和,需要尽早有一个决定,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周昌盛的意思很明白,周进这厮掌握了这么多武装人员,供这些人吃喝拉撒,花费极大,他不可能一直白白地养活这些人,一旦他感觉财力吃紧,便有可能先下手为强,以战养战,将松江四大家族给吃下。
到了那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止,就不是四大家族想打还是不想打,而是他们四大家族被迫应战的问题了。
松江四大家族虽然在松江称王称霸,但他们真能抛下眼前的荣华富贵,和周进这厮火并后,逃到海岛上做难民?
“要不找个中间人,和周进这厮说一说,咱们给他送一些银子,大家平安无事,岂不是好得多?”施耐德家主比较惜命,一开始就不愿意和朝廷命官对着干,上次攻打松江府衙,他们施家的人一直躲在最后面,毫发无伤,和周进这厮媾和,施耐德家主最没有心理压力。
“哼,你能给多少银子?几万两银子,人家根本看不上,几十万两银子,对于周进来说,又是杯水车薪,他可是打过包票,要在五年内向朝廷上交一千万两税银。届时没有达到这个数目,他的官声就算是彻底完了,再也不可能受到朝廷重用了。咱们四大家族和松江伯周进之间,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啊。“徐氏家主徐辉冷哼一声,给众人分析道。
是啊,众人原本和周进这厮无冤无仇,一开始也没有公然和他作对的动机,要不是周进这厮信口开河,张口就是一千万两税银,众人跟他过不去做什么。
他升他的官儿,众人做着自己的生意,你好我好大家好,不是更妥当吗?
何必打生打死,血流成河?
但施耐德家主却说道,“周进虽然在朝廷那里,立下了这个军令状,但是话说回来,他即便真没有完成这个税额,也没有谁敢说,便要将他立即处死。我听说,新任兵部堂官王自如,向今上提出了五年平辽的方略,龙颜大悦之下,立马升他做了蓟辽总督,主持辽东战事。难道五年过后,女真诸部没有剿灭,今上就真的会把他杀头不成?董贵妃那里一点面子都不给了?”
停顿了片刻之后,施耐德家主继续说道,“周进这厮虽然说是五年一千万两税银,但如果确实达不到,比方说,只比上一任松江知府唐兴业大人任内,多交了两百万两银子,看似没有达到五年一千万两税银的预期,但毕竟比起原来,多收了二百万两银子不是,也不能说他纯属打嘴炮,或许便能够在今上面前交差了?”
施耐德家主的意思是说,每家凑出五十万两银子,塞给周进这厮得了,也好让人家松江伯在朝廷那里交差,这不比双方生死斗要更好一些?
说实话,五十万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便各家都能拿出来,那也得伤筋动骨。
要知道,唐兴业大人任松江知府时,大家给了他几万两银子,便打发掉了。现在要每家每户,都给周进这厮五十万两银子,代价不可谓不大。
关键是,即便四大家族都同意支付这个代价,周进这厮是不是就真的心满意足,愿意和诸人和平共处了?这仍然是一个疑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