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内阁首辅兼南直隶行省总督史鼎大人的意见,应当组织大军迅速北上,一是将闯贼李鸿基从北平城中驱逐出去,若是能击败大顺军,拿到李鸿基的项上人头,那就更好不过了。
德正帝陈安宁和忠顺王陈西宁,虽然不是直接死于闯贼李鸿基之手,但与李鸿基所领导下的大顺政权,绝对脱不了干系。
这个仇,只能向闯贼李鸿基来报。
而且,忠顺亲王临死前留有遗言,击败清军者可为天下共主。
大军北上之后,有松江侯周进和豫省巡抚徐仲华大人接应,即便不能彻底消灭清军,但将清军挡在长城以北,还是颇有希望的。
这样一来,便能彻底解决金陵扬光政权最为迫切的统治合法性的问题,让天下归心,四海一统。
但史鼎大人的这个意见,却遭到了宁南侯左昆山的反对。
左昆山认为,如今大顺军和清军,在山海关城下,打得死去活来,正是可以坐山观虎斗的最佳时机。
这个时候挥师北上,让大顺军和清军回过神来,偃旗息鼓,各自罢战而回,这对偏安江东的扬光小朝廷来说,有弊无利,反而使得扬光朝廷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这帮人马,立即成为众矢之的。
至于德正帝被弑杀一事,此乃叛将石光珠所为。如今,大顺皇帝李鸿基正在山海关城下,和清军厮杀,他担心金陵扬光政权在背后捅刀子,有意缓和关系,便将石光珠、陈瑞文等叛将及其家小,都送到金陵来了。
为了祭告太上皇、德正帝、忠顺王等皇室重要成员的在天之灵,皇帝陈福宁经与忠诚亲王陈常宁、内阁首辅史鼎、内阁次辅左昆山等人商议,将石光珠、陈瑞文等叛将及家小,全部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仅有石光珠之女石欣怡和陈瑞文房中小妾焦琴,因貌美异常,分别被送到皇帝陈福宁和忠诚亲王陈常宁身边做婢女,侥幸获得赦免。
在左昆山看来,陈氏皇族大仇已报,不必再纠结于那些陈年往事,而应当从天下形势着眼,综合考虑问题了。
“与其说德正帝亡于闯贼,不如说德正帝亡于清军之手。要不是关宁军十余万将士,败于清军之手,闯贼李鸿基绝对没有杀入北平的机会。如今,闯贼李鸿基和清军在山海关一带,杀得血流成河,连松江侯周进都认为不可轻举妄动。在这种情况下,金陵这边挥师北进,直捣黄龙,听起来很解气,但实际上却绝无可能。别的不说,想要在北方获得接应,便存在很大困难。豫省巡抚徐仲华大人,一直对我们的示好充耳不闻,指望他出钱出粮,接应我们收复北平,这不是与虎谋皮吗?”
金陵扬光政权成立后,第一时间便向豫省发出诏书。但徐仲华大人却以忠顺亲王留有亲王告示为由,拒不奉诏,扬光朝廷也暂时拿他没有办法。
说到底,还是陈福宁离开北平太久,德正帝在位时,他人轻言微,没有积累出足够的威信,以至于他在金陵宣布继位以后,响应者虽然也有,但也没有达到应者云集的地步。
“徐仲华这人确实阴险狡诈,当初他在北平乡试候考时,因囊中羞涩,连饭都吃不饱,还是我看他满脸书卷气,以为是一个可造之材,便给了他二十两银子,帮他渡过难关。眼下大周江山动荡,正是合当他为朝廷出力的时候,他却支支吾吾,隐然有军阀割据之意,真是一个卑鄙小人。”内阁首辅史鼎生气地说道。
但他很快转而说道,“徐仲华这里,暂时不能指望太多。但松江侯周进可是答应得干干脆脆,只要金陵这边挥师北上,无论是讨伐大顺军也好,还是讨伐清军也罢,他都可以提供兵饷、钱粮和枪支弹药支持。我想,以松江侯的声誉,应当不会食言而肥。”
松江侯确实不会食言而肥。当初松江钱庄、登莱钱庄到处高息揽储,这笔账,松江侯周进也一直出面担保,表示认可,但凡有人提前支取,两大钱庄都能保证即到即兑。
但究其实际,他又偿还了多少人家呢?
以石光珠、陈瑞文等人为例,他们在北平城中被捕下狱,旋即又被送到金陵这边,没法亲自前往蓬莱,去登莱钱庄总部要账。
这两家人存储在登莱钱庄的大笔银两,据说高达数万两银子,就这样变成了一笔糊涂账,白白地落入了松江侯府的小金库里?
北平城中,经过大顺军一番梳理,高官显宦及富裕人家,被破家灭门者不知凡几,他们在登莱钱庄的所有存储,也都在一朝之间,成为了松江侯周进的个人盈利,这找谁说理去?
等于说,趁着北平之乱,松江侯周进大发死人财不说,反而还假惺惺地落得了一个有账必认、欠账不还的好名声,这真是没天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