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冷风,吹皱了江水,李宏图站在甲板上伸个懒腰,看见远处江娇,一下子就往舱里钻,渔船货船,散散漫漫象一片树叶,并无规则小动或停泊着,再看一眼熟悉的江道,李宏图知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李红旗和嵇氏刺激了,在那一晚热闹的酒宴之后,在残阳如血的傍晚,他独自一个人,心不甘去见了薛萍,薛已经不似往日那么热情,且整个人变得松松垮垮,且有几分衰老,十三岁李如故,已经上初中,基本上两个礼拜来家一次,好象机会更充盈,但两个似乎没有什么话,东一句西一句,生分了许多,差不多呆了十多分钟,村上的另一个妇女来借簸箕,并且没有走的意思,话挺多,如放屁,他只得皱皱眉,离开,心卷成疙瘩,象布做的花,这会儿想起来,心就难受,好在过一会儿,将去装货。
十点钟,太阳要正南时,船驶出码头,沿着渐宽的江叉,突突突淹没在这噪音里。
江娇远远看着他,却追不上他,眼里有许多凄楚,泪在眼圈打转转。他就象一只远去的大雁,只能挓挲伸开拥抱的双臂,让白云千载空悠悠,江娇的双臂机械地动着,李宏图到底为什么抗拒她?是那段令人难以启齿的短暂婚姻投下的阴影?还是自己这火辣辣的脾气让他望而却步?
汛江滩始终是李宜忠打不开的一个死结,绕着绕着,就会自己给自己找借口,去那儿磨蹭一两天,因为嵇秀梅还在那儿,虚位以待,所以他感到机会来了,李红旗不在那儿,李宏图觉得没必要在那儿小驻,他反对过父亲的提议,可是没什么用,父亲喝完酒,就乘兴逛去,除了李昆仑那儿,他没有别的去处,他去的或许不是时候,李昆仑两口子正吵得不可开交。
“祁秀娥,能要点儿脸不?你都这样了,还恬不知耻,把这个孽种给我打掉,我已经忍你很久了!否则鱼死汪网破!”李昆仑炸了,“看我把这绿帽得,它把嘴都罩上了,丢人哪!”
“说大话使小钱,你李昆仑要真有这样一把刷子,我倒是高看你一眼,可惜你是御敌不行,内讧高手,不把自家人耗死,那都不算晚,从你老子打二大呢开始,就一直这样,在这种环境长大的你,如出一辙,他既斗不过贾云龙,更斗不过李宜忠,但对付李建木、林兰香却是技高一筹,佩服呀,别看他腿瘸,心却不瘸,懂得避实击虚!”
“大爷,大娘,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搅了你们!不好意思,我走!”李宏图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要走不动。
“没事,宏图,你进来吧,他就那样!”
“我哪样?你屁话连篇:自己红杏出墙,还有脸说!”李昆仑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仑爷,具体我不知道什么事,也不想知道,但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屎不拨不臭,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但要做起来,很难,这个地方没人知道你们过往,你们这样一闹,整个汛江滩立马知道:一个男人什么最重要?是脸面!”他用手拍拍自己的脸,“我们干什么来啦?跑汛江滩是游山玩水的吗?是混穷来啦,很多时候,委屈得自己扛,我奉劝你们:赶紧消停下来,这个世界的人,真诚帮助你不多,想看你们笑话的人不少,仑爷论年龄你比我大,你该比我懂得多,人不要把屎往自己脸上抹,是不是?”
“可是她……”
“背后的事,你们私下里解决,即使过不下去,也要好聚好散!给彼此留下一点儿念想不好吗?”一个没有感情生活的生瓜蛋子,却要谆谆教导别人。
“看看,三都比你懂事!”祁秀娥抓住半截稻草,就往上爬,她很感激看了李宏图一眼,“三儿,你说我们为何背井离乡来到这里?还不是因为我们缺钱?他没有你大那个本事,眼下汛江滩有个工程队,要不然,我们一天能挣下这么个数?你又没长着三头六臂,凭啥那个人买菜在我家定点?有什么特殊的吗?舍不下金弹子子,打不下巧鸳鸯,没有失,哪来的得?”
“我真想扇死你,这种无耻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李昆仑捶胸顿足,“我他妈活成了笑话,仨儿,你是对的,宁缺毋滥,我真是瞎了眼!”他恨自己更恨她。
“昆爷,这种事在这儿说说就算了,别回老家说,咱丢不起这人,好聚好散,过又过不好,散又散不去,打碎牙齿,就往肚子里咽吧,谁还没点儿过错?我相信:大娘也是被逼无奈,不有那么句话吗?人在江湖飘,哪个不挨刀?关键是:你没有钱,谁个都看不起你,田家兴这么牛,最终不还是娶了姚翠萍?身后油壶一拖一串,他没有听到人们背后议论声?人家挣了钱,还生了儿子,尿性!”李宏图自感没意思,站起来,要走。
“仨儿,留下来陪我喝盅酒!去,整俩菜!”李昆仑这回象个一家之主,那种久违的霸气,重新回到身上,耸耸肩,羞辱象扑到肩上的尘土,抖抖就没了。
“就三四个菜,一会儿就好!”祁秀娥也拍拍弹弹起了身。
从那一天起,李昆仑爱了酒,一醉可解千愁,更何况他只有一愁,人哪,只要没皮没脸,就活得格外潇洒。心知肚明的事,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可奈何花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