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掩住眼底的鄙薄,连忙起身相迎。
“哪里哪里,是我来的不巧,扰了夫人清眠,夫人勿怪。”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今日崔氏有事相求,面上自然一团和气。两人寒暄几句,江婉柔对一旁的丫鬟吩咐道:“小厨房做的桃花酥还热乎,拿来给崔夫人尝尝鲜。”
“是。”丫鬟低眉顺目退下,半点不见方才的轻狂。
崔氏心神一动,她浸淫内宅十余年,太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这下人好管,也不好管。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畜生也有撒欢儿的时候呢,更何况是大活人。内院放的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女,洒扫枯燥,平时难免嬉笑打闹。
可她方才一路走来,观察陆府内下人皆进退有度,只能听见簌簌扫雪的声音。这场雪已经下了几天,丫鬟们得早起一个时辰扫雪,本就心生怨怼,她对自己府里那些躲懒耍滑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陆府的丫头倒是一个个闷头苦干,极懂规矩。
刚才唯一一个不规矩的,在江婉柔面前,也变得跟小猫儿似的,乖觉柔顺。
看来这位指挥使夫人,倒有几分手段。
崔氏定定心神,眸光微闪,说道:“大公子可好?听闻大公子总是惊厥多汗,我府中刚好有一儿科圣手,专攻此症。如若大夫人不嫌弃,可否让他瞧瞧?”
陆奉唯一的嫡子体弱多病,这在京中不是秘密。旁人都道他行事暴戾,报应到了子嗣身上。
讨好陆奉的人如过江之鲫,可惜陆指挥使贵人难遇,便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内宅。江婉柔这个月已经收到数十副药方,七八个所谓的“医圣”。因此,对崔氏的示好,她只是笑了笑,客气道:“如此再好不过,多谢崔夫人。”
她没再接话,拿起茶盖撇着上方的浮沫,虚虚地靠在铺满锦缎的梨花圈椅上。
江婉柔让人等了三盏茶,并不是睡到现在才起身。陆奉在天子跟前当差,卯时就要当值,她照例早早伺候他穿衣洗漱,转道儿去春晖堂给老祖宗请安,随后又折返回去照看淮翊用早膳,如此折腾一个时辰,水还没喝上一口就来见客了。
她与崔氏并不相熟,眼见她东拉西扯半天,说不到正题上。江婉柔喝了一口热茶润喉,直接问道:“不知崔夫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
崔氏随即苦笑一声,面露愁苦。
“说来惭愧,今天我豁出这张老脸,想求大夫人……替我家老爷美言几句!”
她自诩清高,今日肯放下身段,上门求一个点头之交的晚辈,实在是走投无路,死马当做活马医。
因着恭王一案,近来京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恭王是今上第四子,其母在潜邸时就跟着圣上,后来得封贵妃,圣眷不断。圣上践祚二十余年,自先皇后去世后,中宫空悬,太子未定,恭王温厚恭俭,办的几桩案子也甚得圣心,有问鼎东宫之势。谁承想今年冬初,江南那边爆出私铸铁器案,最后竟查到了恭王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