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被婢女挂心的鲁莲已经走到了大慈恩寺外。

一出寺,寺内无所不在的檀香渐渐淡去,木鱼声也小了。

天上,一轮上弦乐静静挂着。

鲁莲望着那清冷月色,忽而面色柔下来。

心随意动,竟仿佛半点都等不得,招了招手,侍从领来一匹快马,他一掀袍子,翻身上了去。

锦绣斓袍在光下流出灿灿银光。

他低头看了眼,似觉得不妥,又叫侍从拿来披风。

天青色披风系上,那银光便也仿佛蒙尘的明珠一般,黯淡下去。

鲁莲却仿佛满意下来,一夹马腹,乘着风往长安城城中而去。

长安宵禁。

可他不惧宵禁,拍马而走。

四月风犹寒,可他却似毫无所觉,马蹄儿“哒哒”在寂静的长安街上奔驰,穿过一个个坊。

从寂静,到热闹。

光也由暗到亮。

路遇执勤的金吾卫,他便拉马而停,仆从拿了令牌和装得鼓鼓囊囊的锦囊过去,与那金吾卫队长说话,原先面色严酷的金吾卫队长掂了掂锦囊,面色也缓了许多,一扯马缰:“鲁郎君请。”

鲁莲一路顺畅过去,最后,到了朱雀街。

朱雀街上,住着如今长安城里除皇家之外最显贵之人。

梁国公府在街头,琅琊王氏、即王宰辅府次之,他户部尚书府在中。

鲁莲马儿未在户部尚书府前停下,而是,一路疾驰到那宰辅府前。

静夜里,宰辅府的门匾在幽月下发着淡淡的光。

两盏明角灯被风吹得打转。

大门紧紧扣着,一对儿兽首瞪着他。

鲁莲却仿佛看到了极温柔的物事,微微一笑。

那笑极温柔,似想到了令他整个心都温柔酥软下来的人儿。

他将马缰递给仆从,掀袍下马,整了整披风,发觉没一丝银丝线儿露出,才亲去拍那角门。

三长一短。

不一会儿,有个睡眼惺忪的小厮过来,一探头,见门外站着的郎君,面上不自觉就露出笑来:“鲁郎君来了。”

鲁莲素来倨傲,此时却对着一个小厮都温柔以待,笑道:“是,来了。”

“这边请。”

小厮忙开了门,让到一边。

鲁莲走了进去。

宰辅府的宅邸整个也仿佛沉睡。

凉风吹着他,却半点未降下鲁莲渐燃起的血液,他一路顺着僻静的小径,轻车熟路地往里走,直到最后停在一个幽静的院落。

院外,一丛白玉兰开着。

清丽的玉兰花在风中轻轻摇摆。

鲁莲看着那白玉兰,也露出笑来。

到了这,他的笑就格外多,仿佛也盛着如水的温柔。

不一会,暗下的庭院也亮起来,一婢女提着羊角灯出来,引了他进院。

一切都寂静无声,如这清雅的庭院。

鲁莲进到了待客的外室,便不再进了。

他抬头,假作欣赏壁上的瑶台清影图,不一会,一股极淡的冰片似的冷梅香盈入鼻尖。

鲁莲看着一个人影轻移莲步过来,而后,隔着一道帘子坐了下来。

从他角度,只能看到一截可亲可爱的月白色裙裾。

“鲁郎君,这般晚来,又有何事?”

那声音淡淡的,如那若有似无的冷梅香。

鲁莲忽而想起一人,面上的笑便淡了,而后,振振精神,从怀中取出一只匣子。

那匣子是紫檀木做的,其上雕着一枝玉兰,雅致非常。

“这是什么?”

“王娘子,今日我新得一管箫。”

“箫?”

里面的声音却淡淡,不大感兴趣的模样。

鲁莲将手递得更前了:“这管箫,名为清碧。”

“清碧?”

那人却一副惊讶模样,竟致站起,裙裾拂动,急急往前走了两步,在即将碰到帘子时才停下来。

鲁莲就这样看着她仿佛感觉失态,又重新落坐下去。

他不由暗骂一声贱,这贱也不知骂的自己,还是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