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玉书等三人见那女子一身绿衣,英姿中透出一股娇艳,竟是在汝宁见过一面的王振义女岳素。那书生抖抖索索,颤声道:“姑娘救命之恩,在下十分感激。只是这些人各有父母妻儿,姑娘一出手就要了他们七人的性命,未免……未免太过……”岳素柳眉一竖,喝道:“太过甚么?”那书生轻声道:“未免也太过残忍。”
岳素怒道:“好哇,我好心救你,你反倒怪起我来了!滥好人这么容易当么?刚才便该再补一箭射死你这瘟生!”那书生吓了一跳道:“姑娘为何要杀我?”岳素道:“你只管聒聒噪噪,教人烦心,怎不该杀?”那书生愁眉道:“这却似乎草率了些。”
岳素又气又笑,骂道:“用得着你来教我!”右手倏地一扬,一支袖箭打向顾青芷竹端藏身之处,原来后者内力不如骆景二人,呼吸稍嫌重浊,时间一久便为岳素察觉。顾青芷见行藏已露,左指弹出一粒铁莲子将她袖箭半空击落,右手又顺势朝下“嗖”的一声掷出两枚铁菩提。
那书生忽抢上一步,挡在岳素身前道:“姑娘小心!”眼见两枚暗器便要打在他胸口,岳素伸手拉他向后一扯,那书生一屁股坐倒在地,两颗铁菩提皆落在他身前尺许处,扬起一片尘土。岳素见他竟奋不顾身替自己阻挡暗器,对其火气倒消了大半,问道:“你没事罢?”那书生从地下爬起,拍了拍身上尘土,道:“不碍事,多谢姑娘又救了我一命。”
顾青芷见险些伤及无辜,吐一吐舌头,纵身顺着毛竹滑下,骆景二人也轻轻落在她身旁。岳素见竹子上还藏了两人,不禁吃了一惊,望了三人几眼,指着景兰舟道:“我认得你。当日在汝阳县熙福楼你与我义兄王山同坐一桌,你是他朋友么?”当时顾骆二人皆作乔装改扮,故而岳素只认出景兰舟一人。
三人见她接连相救那书生两回,适才对群盗出手虽然狠辣,为人却似不恶,同王氏兄弟等辈不尽相同。景兰舟微笑道:“在下跟令兄也算是老熟人了,‘朋友’二字么,倒却未必。”
骆玉书上前抱拳道:“在下骆玉书,久闻岳姑娘大名,今日得见清颜,幸会之至。”岳素“哦”了声道:“原来你就是辽东骆将军,我在京中听过你的名头。听说你曾与我义兄王山比试武功,将他打成重伤,是不是?”骆玉书一怔道:“那不过是我同王大人切磋技艺,做不得真的。”
岳素噗哧一声笑道:“你不用在我面前装腔,阁下替我出手教训王山,我多谢你还来不及呢。我一见到这人就讨厌,他若不是义父的侄子,我早一剑将他杀了。”三人在汝宁便见岳素对王山没甚么好声气,此刻方知她对这义兄如此憎恶。
那书生拱手道:“原来几位早就认识,可真是巧得很。在下姓祝名酋,江西本地人氏,寒舍离此不远,就在南昌城中。今日幸蒙几位侠士出手相救,不如一同前往敝处吃几杯水酒,聊表谢意。”众人见他三十不到年纪,粉面朱唇,生得十分清秀,身披藕色苏织蚕丝袍,内衬玉色素纱,头顶元青绉纱网巾,脚下一双水蓝缎靴,衣着甚是名贵。骆玉书暗道:“这书生如此打扮,一望而知出自大富之家,难怪被山贼盯上。”
景兰舟笑道:“这位兄台大有菩萨心肠,在下佩服得紧。不过圣人有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这些强盗可不会同你讲甚么道义。下回若再遇上此等情形,千万记得财帛事小、性命为重,别要为了这么几两银子,平白惹上杀身之祸。”祝酋道:“我原答应将银子都给他们,只求留下几两给我充作返程之资。强盗也是人,难道这点情理也不通?”四人听了均是暗暗摇头,心道:“这人是个书呆子,当真迂腐之极。”
岳素问骆玉书道:“骆将军,我听说你一向在关外带兵,怎会在这儿露面?”骆玉书道:“在下有一件紧急之事,同宁王府有些干系,这才兼程赶来江西。这位景兄及顾师妹都是我江湖上的朋友,特来助骆某一臂之力。”岳素点头道:“你这两位朋友武功都很不错哪。我此番出京正是奉义父之命前往南昌拜谒王爷,你找他有甚么事?”
景兰舟忽心念一动,道:“骆兄,这位岳姑娘既是持王公公谕帖拜会宁王,我们何不跟着她混入王府,乘机见上施大夫一面?也免得另生枝节。”骆玉书心头一震,暗忖此虽不失为一条妙计,但对方毕竟是王振之女,又觉似乎欠妥,不禁稍稍有些犹豫。景兰舟道:“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只要能救得骆师姐,这些小事何足介怀?”
骆玉书见他说得在理,微一沉吟,便将堂妹身受重伤、亟须寻“圣手回春”施和浦的师父救人以及其中难处向岳素大致说了,其余牵扯到王振、瓦剌及无为教等因由颠末,尽皆略去不提。祝酋虽与众人萍水相逢,骆玉书见他举止温文尔雅,为人虽有些呆气,心地却甚是善良,又非武林中人,便也未加避忌,只管在其面前述说了事情原委。
岳素听了笑道:“这事有何难办!包在我的身上。本来义父怕引人注目,只派了我一人前来,我正嫌寒碜得紧,你们便扮作我的长随,排场也显得足些。”三人见王振这名义女竟如此豪侠仗义,不禁心下大喜。
祝酋忽向众人道:“在下也想跟着诸位进王府见见世面,不知几位肯挈带否?”四人不料他竟如此异想天开,骆玉书眉头一皱,劝说道:“王府守卫森严,我们这条计策也是兵行险着,祝兄还是勿要冒险了罢。”祝酋笑道:“祝某自知手无缚鸡之力,帮不上几位甚么忙,不过这位施大夫在下是认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