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兰舟闻言心头一震,暗道:“冼姑娘数次向我表抒心意,我却始终未敢承纳。倘若我刚才死在木川手里,就此与她天人永隔,岂不抱恨终身?”想到冼清让眼下不知所踪,心中思念之情尤炽。
端木夫人默然半晌,喃喃自语道:“方才那恶贼不知甚么来头,武功好生高强。他怎会我的‘流云飞袖’绝技?”忽问景兰舟道:“你现在要去往何处?”景兰舟微微一怔,道:“在下正要去宜阳县廖家庄,拜访一位武林前辈。”端木夫人道:“廖家庄?莫非是锦屏山廖淙声老儿家中么?”景兰舟喜道:“原来夫人也认得廖前辈。”
端木夫人点了点头,沉吟道:“廖老头和我有些渊源,眼下我草舍被毁,一时无处居住,不妨先去相投几日,迟些再另作打算。”景兰舟道:“夫人也要去宜阳县?”端木夫人道:“正是。你的武功也算不错,倘若那恶人再寻上门来,只须你我二人联手,那便大可不惧。”
景兰舟听她语气竟欲同行,迟疑道:“如此确实甚好。只是前辈与晚生结伴而行,不知……不知是否方便?”端木夫人皱眉道:“思过先生教导出来的弟子,也有这般酸迂的么?你既知叫我一声前辈,此处到宜阳县不足百里,你就当沿途护送我一程,难道还违了甚么侠义之道、男女之防?”
景兰舟见对方说得在理,笑道:“夫人所言极是,是晚辈多虑了。”当即请她坐上青骡,两人缓步出山。景兰舟忽尔想起一事,问道:“适才那恶人手中宝剑削铁如泥,实乃稀世之珍,为何却斫不断夫人的五色绸带?”
端木夫人稍一犹疑,道:“也罢,咱们如今齐心共御强敌,我也不多遮瞒。我的流云袖功使的原是普通绸布,决计拦不住那恶贼的乌金剑;方才是我使了个障眼法,用两条绸带包缠住一根金蚕丝索当作长鞭使运。我这金蚕丝入水不濡、投火不燎,任你甚么宝刀利剑也难砍断。只是那奸贼武功太高,他若窥见我的金蚕宝索,恐被其出手抢夺了去;似这般以绸带裹缠,对方不知其中古怪,这才一时起到震慑之效。”
景兰舟闻言心中一动,问道:“夫人这件宝物所用的金蚕丝线,可是由云南异龙湖苗人之处购得?”端木夫人奇道:“你这后生倒也见多识广。想是尊师识得此物,曾经说与你知?”景兰舟摇头道:“我那位朋友手中有一尾拂尘,亦是用这金蚕丝所制,使来十分厉害,不输宝剑宝刀。”
端木夫人脸色一变,道:“你那朋友可是姓冼?”景兰舟暗道:“她果然认得冼姑娘。”答道:“正是。夫人既知宾前辈是无为教的管长老,自必也识得冼宫主了。”
端木夫人自骡背上一跃而下,拦住他去路道:“你与冼家妹子是如何相识?速速从实招来!”景兰舟道:“冼姑娘是在下的知交好友,晚生对她一向倾慕。”端木夫人怒道:“你是思过先生的徒弟,怎会和无为宫主多有往来?”景兰舟笑道:“天下亦无律法规例,不许正邪两派之人结交啊。”
端木夫人沉着脸道:“巧言诡辩!无为教乃青州白莲余孽,单只谋逆一条便是族诛之罪,你又岂会不知?”景兰舟摇头道:“前辈当年一心欲替尊夫将仇家尽数扫灭,难道不知杀人抵命之理?却恐夫人未必有此瞻顾。”端木夫人面如寒霜,喝道:“你说甚么?”景兰舟缓缓道:“晚生与冼姑娘赤心相待,不拘外物、不染俗尘。我观前辈亦是武林中少有的奇女子,但望夫人能够将心比心。”
端木夫人闻言寂然半晌,忽又身子一晃坐回青骡,叹道:“公子所言甚是。阁下通达明理,非妾身所能及。头发长、见识短,其非我之谓耶?”景兰舟见她胸怀豁绰,心中十分佩服,道:“前辈善体下情,晚生感激不尽。昔有卫子夫以鬓鬒之美母仪天下,贤良淑德、名传千古;夫人雾鬓云鬟,见识必定过人。”
端木夫人笑道:“好个贫嘴滑舌的小子!你二人情深意结如此,倘被思过先生得知,那却怎生是好?”景兰舟道:“家师曾会过冼宫主一面,对其亦是称赏有加,冼姑娘同铸错山庄也还有些渊源。”端木夫人奇道:“此话怎讲?”
景兰舟方才话一出口便觉懊悔,暗道:“这位端木夫人虽和无为教有些牵连,毕竟身分未明,我又何必谈论这些?”便只含糊应道:“当年无为教创立之初,教中首脑人物同家师略微有些交情。”端木夫人哼了声道:“究竟是同你师父有交情,还是跟你那位文师兄有交情?”
景兰舟闻言一怔,道:“前辈,你……”端木夫人冷冷道:“唐宫主的事情,天底下没人比我知道得更为清楚,你也不必藏着掖着。”景兰舟心道:“唐老宫主乃朝廷缉访的要犯,姓名身分向来隐秘之极,她连这也知晓,果然大有来头。”问道:“前辈可也是无为宫的人么?”端木夫人喝道:“胡说!我若自己是无为教的人,怎会叫你少跟他们来往?无为宫曾多番请我入教,老娘却没这个兴致。嘿嘿,一之为甚,岂可再乎?到头来落得一个暴病而亡的下场,又有甚么好?”
景兰舟沉吟片刻,道:“前辈,你说的可是唐老宫主么?”端木夫人冷笑道:“除了她还有谁?”日光映耀下却见她眼角微湿,故意将脸转向一旁。景兰舟道:“如此说来,夫人可是唐宫主的故友?”
端木夫人置之不答,反问道:“你既和冼宫主交情深厚,她眼下人在何处?”景兰舟道:“前些日子冼宫主尚自与晚生同行,后来我二人因故走散,景某也不知她身在何方。”端木夫人哼道:“松竹二老这两个老鬼重现江湖,那是何等凶险?你怎么不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