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到此处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文奎心高气傲,眼见师父另收新徒,心中顿生不忿,以致向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师弟出手寻衅。思过先生一身武功傲视天下,当年大弟子文奎病逝的消息传出之后,江湖中千方百计欲拜其为师者不可胜数,顾东关却始终未再设帐授徒,文奎暗中闻知此事,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欣慰。他虽也明白师父若真不再收徒,则其百年之后诸多神功尽皆湮没失传,实为武林一大憾事;但每想到恩师无此心思,必是再未得遇资质类己者,故生伯牙绝弦之意,于此亦不免暗有几分得意之情。及至他知晓师父终究收了一名关门弟子,自己在恩师心中固非无二之选,心下怅然若失之余,便将满腔怨气发泄在师弟景兰舟身上。
景兰舟默然半晌,道:“景某资质平庸,师兄对我鄙于不屑,那也没有甚么。那五名丐帮弟子皆是正派人士,师兄何苦伤其性命?”文奎哼了声道:“陈劲风在背后出手暗算清儿,算甚么正人君子?当日丐帮说师父识人不明、门下弟子结交奸邪,欲往铸错山庄兴师问罪。丐帮算甚么东西,敢对恩师他老人家不敬?清儿她又怎是奸邪之辈了?当日那几名弟子往南阳向帮主长老报信,要杀清儿替陈劲风报仇,只算死有余辜。”木川哈哈笑道:“文老兄,论到心肠之狠、手段之辣,你可一点也不在木某之下。”
景兰舟闻言不由心下难过:“师父常说文师兄为人正直、大有侠者之风,不想他离开山庄这些年岁,性子竟变得如此褊激。师父若知他肆意滥杀、出手残害丐帮弟子,只怕比当年听闻师兄去世更为伤心。”稍一沉吟,问道:“师兄,你既和唐宫主生下了冼姑娘,为何不与亲生女儿相认,却要隐瞒身分做她师父?”
文奎叹道:“我与赛儿有缘无分,虽已生下清儿,两人终不能长相厮守。清儿未满周岁,我便离她母女二人而去,清儿由她娘亲抚养长大。我俩之事当年无人知晓,赛儿也只好说清儿是她收养的义女。”木川恨道:“你们暗中做下这等不知羞耻之事,难逃木某法眼,怎说无人知晓?”
景兰舟默然片刻,道:“师兄,你与唐宫主两情相悦,且已育有一女,有甚么天大的事,能令你抛下她母女二人?冼姑娘她明明双亲健在,却一直以为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未尝得享一日天伦乐事;如今唐老宫主已然病逝,冼姑娘再难见她亲娘一面,未免……未免对她太过残忍了些。”
文奎沉寂良久,叹道:“我确是亏欠清儿太多,也对不住她娘。但我当年之所以离开赛儿,亦属被逼无奈;至于此中缘由,却不足为外人道。”木川怒道:“你出手夺我爱妻,却又将之无情撇弃,你把赛儿当甚么了?她岂能容你如此轻贱?”文奎摇头道:“阁下自作聪明,以致不得不诈死避害,赛儿和我于此毫不知情,这事怪得了谁?”
木川闻言勃然大怒,道:“木某甘冒奇险,还不是为了赛儿?我一片用心良苦,尽成梦幻泡影。姓文的,我跟你不共天地,今日必要分出个你死我活!”文奎哼道:“你想同文某一决生死,那也不难,但须先将清儿放了,否则休怪我碧磷掌下不留情面。”木川冷笑道:“你这毒掌功夫只好吓唬三岁小孩,在木某眼中便如儿戏!”
文奎微微一怔,继而点头道:“你徒弟沈泉当日在报恩寺接连中我两掌,旋日便即无恙,阁下自也有解毒的法子,难怪敢在河南硬捱文某一掌。听闻无为宫青莲尊者祝酋是你徒弟义兄,其人神通广大,手持解毒圣药‘寒萼玉蔻’,想必分给了他这义弟一些。”木川笑道:“不错,你欲凭这劳什子毒掌压我一头,只好痴人说梦。”
文奎道:“林三,你当年并未正式拜纪老前辈为师,不过是平日多有机会观摩对方师徒练功,又得令兄指点一二,倒也无师自通,练就一身武功。以你的武学根基,这些年自行修习心禅竟有如斯进境,确可说是个练武奇才;但你毕竟未得名师指点,一身武功犹如参天大树,虽是遮空蔽日、枝繁叶茂,然而根蒂入土不深,颇有头重脚轻之嫌。文某适才与你苦战多时,虽是不分胜负,但我为了不让景师弟起疑,只用别派武功与你交手,并未使出师门绝学;倘若文某施展本门功夫,你不是我的对手。”
木川冷笑道:“胡吹法螺!心禅武功博大精深,怎不及顾老头的功夫?你尽管祭出你师父的绝招,待我将阁下打得一败涂地,教顾老儿今后在江湖上没脸见人。”文奎和景兰舟听他言辱恩师,俱是怒形于色,文奎喝道:“林三!我和赛儿虽没甚么对不住你,但这事细细想来,你亦有可怜之处,只须你肯放了清儿,文某本不想多作计较;谁知你冥顽不灵,胆敢出此狂瞽之言,对我恩师不敬,文某却饶你不得。来来来,我与你再分高下!”两人身形一晃,手中剑光闪耀,又疾风骤雨般打在一起。
景兰舟心道:“原来师兄果真没死,我定要带他回去与师父相见,今日决不容有半分闪失。只是沈泉与彭尹二人在旁虎视眈眈,当真动起手来,我却非彼三人之敌,遑论尚有四名番僧在场。”心中正自踌躇,管墨桐忽道:“景少侠,你如想找沈泉算账,尽管出手便是。他那几名帮手若敢下场以多欺少,老夫替你打发。”
景兰舟微微一惊,道:“管长老,你为何要帮我?”管墨桐摇头道:“也说不上相帮。沈泉师徒一早设下圈套,利用管某夺得我师兄的《药鼎遗篇》,将老夫玩弄于股掌之上,我怎咽得下这口气?少侠替我出手教训这奸徒也好。”景兰舟道:“长老眼下身负内伤,还是不要与人交手的好。”
管墨桐哈哈一笑,道:“管某虽然受伤,尚不至惧此鼠辈。”忽提高声音道:“彭守学,当年你私自叛出无为宫,论罪该当处死,今日可要管某代刑堂执法么?”彭守学登时面如死灰,道:“管长老,你……你怎会认得在下?”管墨桐冷笑道:“老夫掌管本教上下卷宗,你怎逃得过我的眼睛?”彭守学身躯一震,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