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的地缘因素就注定了这会是一条几乎走不通的路,翻遍所有历史找不到任何解决问题的方法,局面就像是婴儿挥动胳膊想要一拳打倒冠军拳击手,这令奥利弗感觉到深深地绝望。
但直到他想明白这个问题时,他仍未放弃,他认为只要肯走,总是能走出一条路的,直到他被背叛被驱逐被赶回了他的家乡。
“有时我会想,墨西哥人有权力选择他们的未来。”奥利弗垂下眼帘说:“一个民族应该有权力决定他们怎么走,如果他们选择不需要我,那不论之后事情怎么发展,都是他们决定带来的后果,没有人能够干涉。”
“每当想到这里,我就会觉得,他们是否会认为一个来自于美国的富人想要拯救他们是一种施舍和怜悯,而总有一天他们要凭借自己突破和反抗。”
奥利弗摊开手说:“他们把我赶走到底是真的被人误导,还是意识到了应该由墨西哥人决定墨西哥的未来,意识到他们不再需要我了。”
“如果是后者,我本应该感到高兴,可我依旧感觉到被背叛的愤怒和悲伤,这让我想,我真的如我想象中那般无私吗?还是说其实我也更喜欢权力,一旦失去它就恼羞成怒?”
“你觉得你的前辈们没面临过这种问题吗?”娜塔莎的语调难得的放缓了,终于显出一种和她的年龄匹配的慈祥。
“那么他们是怎么解决的呢?”
“实际上他们可能有一瞬间想过,但你会有这种问题的根本原因是吃的太饱了,墨西哥人也是。”
这种论调让奥利弗感觉到了震撼,他看到娜塔莎直视着他的眼睛,听到这个浑身凛冽气质的斯拉夫女人对他说:“十月革命爆发的最根本的原因是我们快死了,如果不彻底颠覆,我们的民族就完蛋了。”
“冻死、饿死、被侵略者打死,彻底的消亡,就如同从未来过一样,那是我们的最终一战,成则生,败则亡。”
“你可能觉得,从历史书上看到的背景没这么严峻,但事实上,每一场自下而上的革命都是因为底层的绝大多数人活不下去了。”
娜塔莎挪开眼神说。
“你从天而降拯救墨西哥的农民,而非他们自发组织起来进行反抗,就意味着这不是一场革命。”
“他们根本没被逼到绝境,不是不战就得死,他们或许很惨,但勉强能够度日,当口袋里还有最后一餐的粮食的时候,当大雪要明天才能下的时候,人们就总是会妥协。”
“你们还有力气内斗,还有力气关注别人,还有力气想东想西,是因为你们还不够饿,不够冷,是美洲得天独厚的条件让你们没那么容易被逼上绝境。”
“他们对你们使用过的手段,同样也对我们使用过,但如果你去过斯大林格勒、明斯克,甚至是最温和的莫斯科,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来到这里后得不到任何闲暇,必须立刻投入到生产和劳动中,因为我们没有吃的,而晚上就会下起大雪。”
“劳动能够改造一个人,当你在恶劣的环境当中想尽一切办法为自己拼出一条生存的路,你就会明白,那些让你来到这里的任务和不单纯的目的,都不是人类这个种族延续下去的正确答案,答案在我们这儿,在冻土刨出的麦粒里,在大雪隐藏的脚印中。”
“如果一个人亲眼见证了这一切,他就有极大的可能放下一切,投入到人类最伟大的团结奇迹的熔炉中,明白以此身为这场熊熊燃烧的大火添柴,才让他真正像个人一样活着。”
“如果他们还不够饿,不够冷,还没苟延残喘的刨食,互相依偎在一起取暖,那就算你能够再次回去,再次领导他们,悲剧只会一次又一次发生。”
“但如果到那个地步,会死很多人。”奥利弗深吸了一口气,语调中都带上哭腔,显然娜塔莎为他描述的生动的画面在他脑中不断的播放,他想尽力把这些他能想象出的曾在那片寒冷土地上发生的悲剧驱逐出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