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迹靠在门框上,任由月光将影子拉长。
曾经的好兄弟,一个站在门口,一个坐在地上,一个比一个狼狈,像是一起落了难的难兄难弟,却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吴宏彪轻声说道:“曾经的你没有接受长期苦训,戒备心很差。
当然这也与你生长的环境有关,我们在景朝十二岁便被征入北方最苦的军营中,从小在苦寒之地培养,
一年时间里有半年都是冬天。
军营之中的饭菜就那么多,你不够优秀就要饿肚子,饿两顿肚子就会被冻死。
在那里,想吃顿饱饭都要相互算计。
吴宏彪继续说道:“你生长在鸟语花香的南方宁朝,这里有艳丽的舞女与歌姬,还有风流倜傥的文人与举子,秦淮河上船桨灯影,在这里生活,自然…更软弱一些。
陈迹平静问道:“那现在呢?”
吴宏彪认真回答:“现在不一样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事情,但现在的你,更像是一个合格的战士。
虽然不被信任会有些失落,但我发自内心为你高兴,只有这样的你,才能熬到你我再相见的一天。
陈迹低着头:“那你被景朝背叛了,没考虑过投靠密谍司吗?
却见吴宏彪面色一肃道:“不是景朝背叛了我,而是司曹背叛了我。
我以前就与你说过,我绝不会因为某些人的政治龌龊,动摇我的信仰。
我也相信,你舅舅他们一定会东山再起,肃清朝野宵小。
我景朝百姓已经够苦了,我不会因为几个小人就背叛我的祖国。”
陈迹默然,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听到“信仰”。
这个词汇。
他不想纠结这个问题,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你说是那位带青面獠牙面具擅长使刀的司曹想杀我们,为什么这么说?”
吴宏彪奇怪道:“司曹便是司曹,怎的加了这么多形容词,司曹只有这一位啊。
陈迹摇摇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吴宏彪回忆道:“来杀我的人先是骗我说司曹有令,调我前往东市漕帮接一批货物。
我是鸽级谍探,整个洛城除了你,只有周成义与司曹有资格知道我的信息。
另外,杀手来的当天我也要求他们出示司曹信物,他们也出示了。”
“司曹信物是什么?
“印有荣宝斋’特殊印戳的《洛城志》那枚印戳右上磕掉一角,仿不了。
陈迹终于明白,其实吴宏彪并不知道有其他司曹,也不知道有新的司曹抵达洛城将原先的司曹排挤掉
所以,按照自己的推断,想杀他们的是那位元掌柜,而不是车夫司曹,
但是,陈迹必须验证吴宏彪没有在说谎。
他沉默许久后说道:“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
“见司曹。”
吴宏彪面露惊愕。
清晨,洛城知府衙门。
衙门悬挂金漆匾额“洛城府署”
府衙门口官吏们神色匆匆前来点卯,有小更压低了声音说着:“快走快走,去晚了又要挨同知大人挂落。”
正说着,一架镌刻着金丝雀纹样的马车缓缓停在府衙门口,官吏也顾不得点卯了纷纷停下脚步弯腰行礼。
车夫将帘子掀开挂在车身上的钩子,又拿起一张凳子垫在马车旁,这才低声道:“二爷,到了。”
刘明显身着蓝色官袍、头戴乌纱、腰间虚束玉革带、脚踩黑面白底皂靴,缓缓走下马车。
“通判大人好。
“通判大人好。
刘明显从鼻腔里嗯了一声,官吏们这才敢直起身子,匆匆往府衙里跑去。
按规矩,刘明显从五品官员是没资格坐这金丝雀马车的,但刘家刘阁老身居高位豫州又是刘家的自留地,自然没人敢说什么。
待到刘明显进了衙门,车夫将马车驱赶到一边去,带上一顶斗笠蹲在门口,与其他车夫、轿夫聊起闲事来。
车夫笑着问道:“二牛,你家老爷昨夜又出门潇洒没?”
二牛笑道:“嗨,我家老爷哪天不出去潇酒?昨夜去了白衣巷绣楼,据说见着了那位柳行首。
车夫咦了一声:“现在满洛城的老爷们都想看看柳行首长什么样,你家老爷怎么说?
二牛憨厚道:“我家老爷说,柳行首当真是一位妙人,可惜对方有徐家护着,谁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车夫停顿了一个呼吸,继而又问道:“老李,你呢,昨晚干嘛了?
“还能干嘛,”
老李打着哈欠:“昨夜匠作监来了一群密谍,说是要查匠作监库房账册,我家老爷一夜都待在里面,半步都不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