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王缙不由回头看向了含光,只见这和尚宝相庄严,但眼神颇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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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李岘回到了宅中。
他才进门,已有仆婢禀道:“阿郎,有客来访。说无论如何都要见阿郎,已在偏堂等了很久了。”
李岘问了两句,亲自到了偏堂,却见是李珍坐在那里。
两人都是宗室,一个爵位高,一个权职重,遂也不论那些虚礼,李珍开门见山就说了他的来意。
“那位才入主东宫多久?立足未稳,甫一监国就敢灭佛,昏招,但我没想借机对付他,我与佛门没关系。可结果呢,他灭佛就灭佛,还不忘排除异己,办出谋逆大案来,这是何意?把刀架到我们头上来?”
李岘道:“你要易储不成?”
李珍道:“不是我要易储,他现在犯了众怒。是满朝官员都渴望圣人或太上皇能出面主持大局。”
李岘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思忖着。
一开始,他并不反对薛白抄没寺产,认为这是有利于社稷之事。但局势进展到这里,确实是有些失控的样子。
原因有很多,表面上看,是朝臣们对元载有恶感,指元载借机排除异己,这也是现在众人喊得最多的。而事实上,则是寺庙牵扯了太多权贵的利益。
举个例子,李岘知道李珍的姐妹当中就有人喜欢样貌清俊的小和尚,想必大慈恩寺的住持不空知道李珍不少的恶行。
哪怕没有这种勾结,平素里过去上个香、捐些香油钱的高官重臣大有人在,现在已经是人人自危了。
现在,长安城流传着一个说法,说是太子敢下令灭佛,很快就要遭到报应,要不了多久就会暴毙身亡。
这种言论能传播开来,而朝廷掌握着报纸却不能压下舆论,可见不满的情绪有多大了。
不仅是权贵们不满,那些僧侣还俗去种田,也是怨声载道,这些人又能说会道,反而使得民间对太子的风评急转直下。
李岘其实也想过,眼下请圣人或太上皇出面主持局面,未必是坏事。
他并非是从权力斗争的角度考虑,也不是想要易储。而是由太子监国本身就是有退路、余地的,太子做错了事,圣人出面收场,很正常。
而圣人不论从身体、才干都不如太上皇,所以,眼下由太上皇重掌朝政,似乎是众望所归。
李珍见李岘久不说话,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这件事可不是我一人的主张,之所以由我出面见你,只是因为我身份尊贵。已经联合起来的官员不在少数,甚至还有不少一度支持那位监国之人。”
“不在少数?都有哪些人?”
“我们敢这么做,首先当然得保证能控制住长安城。”李珍道,“京兆尹杨绾,是你举荐的人吧?他已经答应请太上皇出面了。”
“你们有何计划?”
“简单。过几日上朝,百官一同请太上皇临朝即可。”李珍道:“唯一的麻烦在于禁军,北衙的郭千里、张小敬都是那位的心腹,但宰相们有办法调动南衙兵力,再加上京兆尹能调动的人手,够了。”
确实够了又不是真要打起来,满朝文武,再加上这么多兵力,足以震慑到薛白。
李岘又想了想,道:“还需要说服韦见素、李泌。”
这句话便表示他已经答应了。
李珍遂笑了笑,道:“放心吧,他们都不难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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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京兆尹杨绾正独坐在衙署里,半张脸陷在黑暗中,他在思忖,怎么做才是对大唐社稷最有利的。
平心而论,薛白归回寺庙的土地、人口,他是支持的。
作为京兆尹,他最知道每一年征收税赋有多难,会遇到多少的逃户、又有多少田地是根本不收税的。
另一方面,大慈恩寺的案子他也是最清楚的,让他感受到了危险。
世人现在称朝廷在“灭佛”,但朝廷自身也知道佛是不可能被“灭”掉的,朝廷要做的只是打压、控制而已。有人正在把事态往极端的方向引,这可能会引起社稷的动荡。
得把握好度,太子殿下若是把握不好这个度,那么,对社稷最有利的办法是什么?打一棒再给个甜枣。
由太子殿下先来抄没了寺庙的田地人口,如此,朝廷得了好处,然后圣人或太上皇出面施恩,停止灭佛。重新让信佛之人对朝廷感恩戴德。
换言之,得控制火候。
同理,在大慈恩寺的案子上,火候一定不能太过。若办成谋逆案,牵连太广,就可能一把火烧毁社稷。
而薛白重用元载,让杨绾极为不安。
这便是他答应请出太上皇主持朝政的原因。
“京尹,有人前来告状,告的是大慈恩寺的住持不空。”
杨绾闻言就皱了眉,并不希望这种时候扩大案情。
然而,当他接过那张状纸看过,眼神中不由闪过了惊讶之色。
“来人呢?”
“还在外面候见。”
杨绾站起身来,道:“我去见他。”
正在此时,却又有衙役急匆匆地奔了过来,附在杨绾耳边小声道:“京尹,不空死在狱中了。”
杨绾脸色不变,继续往外走去,便见杜五郎带着一个小和尚正等在堂上。
杜五郎像是不管发生多大的事都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只说自己是来陪小和尚告状的。
而当杨绾说不空已然死在狱中了,杜五郎“啊?”了一声,露出一个错愕困惑的表情。
“此事涉谋逆大案,不知你有何见解?”杨绾试探道。
“哪有甚谋逆大案啊?”杜五郎道,“不就是一个掳卖人口的案子吗?现在他畏罪自杀了,结案呗。”
“结案?”
“不错,结案。”杜五郎脆生生地回答道,代表了薛白做事的分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