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战事紧张,敌人逼近之际,若料定不能敌挡,囊霞之所管理牲畜要不受损害地驱赶保护,庄稼、房屋是否焚烧,或是否要留存等,要问计行事。”
诸如此类的军法里面,提到了“囊霞”这个机构,在方重勇看来,应该是吐蕃军中战时负责修筑军营、城堡;管理财物、牲畜,包括战利品管理的一个综合性后勤机构。
据方重勇所知,大唐地方官府并无类似的对应机构,军中也没有。可以说这是吐蕃人为了应对战争而独有组织方式。
看到这里,方重勇顿时感觉这一趟没白来!
吐蕃人的“工兵部队”专管后勤,那也就是说,有专门的“作战部队”。
这跟传闻中吐蕃人打仗一哄而上,动辄男女老幼部落全部上阵的方式有着明显区别。
也就是说,对方的军事专业化程度,并不差大唐多少,局部甚至更适应战场的实际情况,而且远胜突厥、回纥、契丹等草原民族。
方重勇开始沉浸下来,阅读这些翻译过来的吐蕃军法,越看越是感觉后背发凉。
“战时将士备马上马皆以螺号或鼓声为准。昼日面临交战之时,牧马人应把战马系之于营内,并置于兵卒所处之地后方。而夜间战马可解系,但不可散放。”
“若疑夜间被突袭,则按茹本之令,依地势而择一险峻之地坚守之,并布置探马、步哨等。戎马亦系上绊脚绳。巡兵需持盾牌,手握弓箭披上盔甲,如此备战也。”
“夜间扎营布阵,若地势宽阔要作应战之备把戎马圈禁营内。如地势狭隘,分设二、三道间隔设防。夜间要在驻地相隔两箭之距预先修筑土垛,土垛上竖立木篱笆,占据好阵地。”
一条又一条,每个字都打在方重勇的心头,让他不敢大意,不敢漏掉哪怕一个字。
这些军令,已经涉及到战场逃跑行为的分辨与奖惩、刑罚与奖励的等级、夜战中守备大营的军法、哨兵侦查制度、战马管理等等!
有些条例,甚至完全可以当做兵法使用。还有好多是方重勇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根本想不到的东西!
里面全部都有!只有想不到,没有未提及的!
方重勇心里,忽然间涌起“恐怖如斯”这四个字,久久不散。
洞中窥豹,可见一斑,吐蕃人制定了如此严密的军法,以至于战阵之上,各种行为都是有法可依。
这样的军队又怎么可能好对付!
这是严密组织,有序行动的加强版盗匪啊!
天色渐暗,大堂内已经有军士点起火把,很久之后,方重勇这才伸了个懒腰,恋恋不舍的将这些吐蕃人制定的军法翻译稿放下。
河西太大,西域太大,吐蕃太强,个人的力量太过于渺小了!
什么豪言壮语和目空一切的心气,都被这份集吐蕃军制度精华于一身的军法所浇灭。
正在这时,方重勇看到王忠嗣已经领着李医官走了进来,他看到方重勇的表情,就知道对方肯定从中感悟了不少新东西。
“不可妄自尊大,亦是不要妄自菲薄。一起去吃点东西,然后去书房详谈吧。”
王忠嗣一脸淡然对方重勇说道。
“明白了岳父。”
方重勇恭敬行礼道。
“赤水军里面,还是称呼我为王军使吧,毕竟你也是白亭军的副军使了。”
王忠嗣难得揶揄了方重勇一句。
“吐蕃人强大若斯,我这个不干事的白亭军军使,还真是当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
方重勇无奈苦笑道。
“明白就好了,走吧。”
王忠嗣显然对方重勇的谦逊十分满意,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方重勇推着李医官的轮椅,也不顾这位受宠若惊的医官,脸上写满了骇然。方重勇带着他来到了王忠嗣居所的书房。
……
军中的饭食,味道实在算不上好。每天吃阿娜耶做的饭吃习惯了,方重勇这一顿吃得怀疑人生,很难想象那些丘八们日复一日,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
不过既然王忠嗣不说什么,他也不好开口调侃。草草的吃完饭,李医官才在方重勇的示意下,将装着止血包的陶罐拿出来,递给王忠嗣。
“用火漆封着口啊。”
王忠嗣将其拿起来观摩了一下,满意的点了点头。
作为一军军使,当然不会对后勤所需的东西一无所知。经方重勇介绍可知,这个陶罐里装的东西,其实都是军中常备之物。
唐军每次开战前,军需官都会在当地收购药材,并且当即将麻布条用沸水煮好后装箱备用。
现在眼前这玩意稀奇就稀奇在两点。
第一个是可以事前准备好,长期存放用于军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