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出题,如何执行,由地方州府决定,也就是让刺史拍板。
没法子,中央财政已经没钱了,只能把这些杂事交给地方处理。处理政务是有成本的!
然后这件事就跟越来越胡闹的科举制一样,越来越假,越来越多的大寺庙走关系,利用各种手段维持寺庙僧侣的僧籍。
到了开元二十六年的时候,基哥下令,暂停这项制度。
但是不要声张!
朝廷既没有说以后还要不要执行佛教从业人员的资格考试,也没说具体规则有什么变化!
实际情况,其实比严庄说得还要严重。随着均田制的解体,府兵制的名存实亡,佛寺已经成为了逃户们的乐园,各地都有不少失去土地的农民借着“僧侣”的名头寻求庇护。
“作为朝廷的刺史,不执行中枢的制度,成何体统啊!”
方重勇假惺惺的感慨叹息道。
严庄一愣,随即苦笑道:“使君开这个考核,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就一言难尽了。总之,你写一份通告出来,贴在府衙外面就行了。然后在张掖县内,将其宣传到每一个佛寺,一个都不许漏掉!”
方重勇铿锵有力的说道。
想了想,反正也不是自己兜底,严庄叉手行礼道:“如此,那便如使君所言。”
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他又压低声音补充道:“这些寺庙,田产与财帛颇为丰厚,何不借机……”
严庄做了个用手掌劈砍的动作。
“诶,与人为善嘛,不要搞那些打打杀杀的。你去各大寺庙跟那些住持们交涉的时候,记得说话客气点,姿态低一点。就说本府只是例行公事,考题都非常简单。本府会先在西行寺内举办一场,到时候各寺庙可以派人来观摩。”
方重勇不以为意的说道。
这到底是要玩波大的,还是随便搞搞?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严庄一脸疑惑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过一想到方重勇平日里也是个有主意的人,便连忙应承下来,匆匆离去。
“继续看书,学习使我成长呀!”
方重勇坐到那张太师椅上,一边拿着一本册子,一边脑子里盘算着利弊得失。
……
深夜,方重勇在西行寺的一间禅房内,见到了穿着小号黑色常服的方来鹊。
微微发福的身体,看起来如佛祖雕像那般富态。
又小又无神,不知道在看哪里的小眼睛,显得高深莫测不可揣度。
好吃懒做的无赖气质,在僧衣的衬托下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佛。
无礼又随意的站姿,充分显示了作为佛祖弟子该有的蔑视世俗权贵的姿态。
总之,人靠衣装马靠鞍。人还是那个人,但套上僧侣常服后的方来鹊,天然就像是个和尚,气质完美匹配。
不,应该说僧侣这个职业真的太适合他了!
不过头顶上光秃秃的一片,和从前差别实在太大,却是让这位“圣子”感觉沮丧到了极点。
“郎君,按你的吩咐,我在这里还要装成瞎子。
饭菜里也没有肉,还没有人跟我说话。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一见面,方来鹊就忍不住抱怨道。
当和尚也不是不可以,然而装瞎子就太过分了!
“要你装瞎,那是为了维持你高端的人设。你暂且忍耐一下,待你圣子之名传遍河西的时候,便是离开甘州的时候。
等到了长安,你想出家也行,想留在我身边也行,随便怎么都好。总之,现在我需要你在西行寺当圣子!”
“出家是不可能出家的,我还想着以后娶宰相女呢。”
方来鹊倔强说道。
方重勇微微点头,不置可否。这小傻子怎么想随他去吧,总不能让他连幻想都没有吧,那人生该多可悲啊!
“给他看看。”
方重勇对身边的阿娜耶吩咐道。
阿娜耶忍住笑,将药箱里的一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递给方来鹊。
“看一看,背下来吧。”
方重勇肃然说道,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方来鹊最怕他这样的表情,连忙接过佛经的卷轴,左看右看,最后长叹一声,无奈哀求道:“郎君还是别让我看书了,怎么样都看不进去,我连这卷经书的名字都记不住。”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这几个字很难记?
方重勇疑惑的接过佛经,递给阿娜耶道:“你把名字背给他听。”
阿娜耶苦着脸,哀怨的看了方重勇一眼,随即将佛经的名字完整背出。
“不就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嘛,我看书记不住,别人念给我听,我听一遍记住就不会忘记!”
方来鹊顿时来了精神!
哦吼,原来是使用方式不对啊!
听到方来鹊的话,方重勇恍然大悟。方来鹊如此神奇,他倒是连作弊的步骤都不需要了!
“三日之后,要进行佛教从业资格考核。这几天我会交代法成住持手把手的教你念经!到时候,你一定要出类拔萃才行!
记住,无论之前如何,考核那一天,你打死都不能睁眼啊!”
“不睁眼嘛,没问题,郎君就放心吧。”
方来鹊拍胸脯打保票保证道。
方重勇疑惑的看着他,总觉得这个小傻子做事不太靠谱。
哪知道正在这时,阿娜耶对方重勇小声嘀咕道:“郎君,我这里有一种眼药膏,涂上以后会暂时让眼睛睁不开……”
这尼玛也不是寻常人啊,忘记她是学医的了。
方重勇懊恼的拍了拍脑门,随即连忙摆了摆手道:“那个倒是不必了,他最终还是要睁眼睛的,不然的话,戏就没法唱下去了。”
“唱戏?”
阿娜耶疑惑问道。
“对,唱一出惊天动地的大戏啊!”
方重勇捏了捏拳头,嘿嘿冷笑道。
什么基哥鸭哥的,甘州就只有一个哥,那就是他“勇哥”。既然已经决定开摆了,那就看谁的姿态更妖娆吧!
燥起来吧,基哥!
方重勇在心中咆哮道。
……
方衙内暂时是没了招募团结兵的麻烦,但麻烦本身并没有消失,只是作为皮球被踢到长安中枢这边来了。
黑水国遗址发掘出来的坩埚、铁块、还未燃烧的碎煤块等物,被打包完好了送到大明宫的紫宸殿,送到了大唐天子李隆基的面前。
河西走廊五个州,没有一个能冶炼兵器,打造铁质农具,这已经是大唐君臣们脑子里的常识。然而现在,有个十岁孩子告诉他们,你们的常识全都是错误的,短则数百年,长则数千年前,古人就可以在甘州那边冶铁。
这要怎么解释?这怎么可能是巧合?
“哥奴,此事你怎么看?”
李隆基围着出土的这个方形圆凹槽的坩埚转了几圈,面色凝重问道。
“回圣人,此事做不得假。但微臣并无执政地方的经验,还是张相公来说说比较好。
微臣记得张相公从前便是建康军军使,建康军便是屯扎在甘州的,张相公的话,胜过微臣百倍。”
李林甫十分谦逊的说道。
作为老政客,李林甫十分明白,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里,是赚不到功劳的。与其莽撞开口,倒不如谨言慎行。
“回圣人,甘州无冶炼的能力,这个微臣很清楚。至于方刺史送来的东西,似乎是冶炼作坊里的物件,其他的微臣也说不太好。”
张守珪亦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讲。
主要是这件事太诡异了!
“圣人,此事若是地方胡乱上报,则应该严厉惩治。但若是此事为真,则非同小可,要严肃对待才是。”
李林甫冷不丁建议道。
这话倒是说到李隆基心坎里了。
甘州能冶炼,有什么战略意义,他能不知道么?
这件事有两面性,一时间还难说是好是坏。
甘州能产熟铁了,则意味着河西走廊五州自成体系,可以自己打造兵器。
而这里也是产马的地方,说明马匹也不缺。
再加上河西屯田也有百年历史,灌溉体系也很成熟了。
所以换句话说,河西现在不过是人口还不太跟得上,所以威胁还不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