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重勇也明白了过来,他沉吟片刻询问道:“裴公既然要反皇甫惟明,那自然得想好了退路,不知道裴公退路何在?”
“这个问题,李某反而是要问节帅。银枪孝节军孤军深入河北,退路何在?”
李筌笑着反问道。
方重勇不想跟他打哑谜了,直接亮出底牌说道:
“永济渠一路北上到数河相汇之地,然后转向东,沿着漳河往海边走,那里有渡口停海船。
秋冬季刮北风,乘坐海船趁势南下,便可脱离河北。
我军一路宣扬要打到幽州,实乃声东击西之策。乘坐海船南下才是退路。”
听到这话,李筌微微点头道:“裴公旧部,就屯守于此地,本为保证高邈后路而设。此番离开河北,裴公亦是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做了个翻手掌的动作。
方重勇心中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果然如此”。想来也是,老狐狸又怎么会不准备后路呢?
他不由得深感大唐这潭水,真是太深了。
河北叛军成分复杂,派系众多,人心也不齐。与其说是有组织的造反,倒不如说联合起来,因地制宜般的混日子。
现在皇甫惟明攻克了洛阳,河北诸多势力的小心思反而是更多了。以前是迫于压力,不得不团结起来。而今势头起来了,就开始想着怎么分蛋糕了。
“先生这次若是不来,银枪孝节军数千将士,皆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方某替他们谢谢李先生。”
方重勇站起身,对着李筌深深一拜。
“方大帅,李某要回沧州城复命了。高邈此人容易急躁,倘若船队迟迟不到,恐怕会让高邈改变主意。
告辞。”
李筌行礼告退,方重勇一直送他下船,这才松了口气。
他回到船头就被麾下众将围住了,何昌期疑惑问道:“节帅,刚刚……到底说了什么事情呢?”
众人都是一脸期盼,显然跟何昌期一个心情。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每个人都不希望自己成为“懵懂无知”的那个人。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总之计划有变。”
方重勇轻轻摆手,率先进了船舱。
在场其他人面面相觑,也都跟着一起跟了进来。
……
月儿高高挂起,宛若银盘在天上,有些圣洁的味道。
今日是中元节,是祭奠先人的日子。
要是长安还如以往一般繁华,那么今日皇帝和中枢官员,在白天要参加道教的迎仙仪式。
祭坛上有柏叶槐花的香露,有穿着美丽仙衣的道姑道士在作法事,规模非常惊人。
到了夜晚要放江灯,要在长安城内摆道场超度亡魂,家家户户都设食燃烛荐享无主冤魂。
反正过得很是隆重。
官府还会放假一天。
但这一切跟高邈都没什么关系,因为战乱,这些活动估计也是能省则省,该停就停。
此刻高邈正领着河北叛军一部,埋伏于永济渠旁的树林里,就在离长芦县城不远的地方。
他们打算伏击方重勇所率银枪孝节军的船队。
直接一波釜底抽薪。
埋伏的活计是很辛苦的,因为很多时候,敌军并非会按时抵达。
晚个几天实属正常。
那么埋伏的伏兵在这几天当中,也不得不忍耐所有困难。只要主将没有下令离开,那么再难也得忍着。
正因为这样,高邈才不放心,怕别人指挥耽误大事,所以亲自设伏于永济渠两岸。
高邈这个人虽然指挥打仗的水平很一般,但还是有点好,就是听得进劝。
李筌提出的作战方案,他找麾下亲信商议过了,确实是那么回事,基本上没有破绽。
虽然李筌是裴旻的人,而裴旻的忠诚度,是受到皇甫惟明质疑的。
但高邈还是采纳了李筌的建议。
这也是他这样的庸才,能够走到今日的重要原因。
“高将军,那李筌不会坑我们吧?”
高邈身边一个亲兵小声问道。
这片树林里面的蚊子真是毒辣,基本上每个人在此都被咬了一大堆包。
但是没办法,为了打胜仗,他们就只能忍着。
“今日是中元节,好久都没有祭拜父母了啊。”
高邈忍不住感慨叹息了一声,似乎压根就没把亲兵的话当回事。
乱世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谁没有梦想,可谁又不是在生活的重压下,勉强苟且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