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巨大的发现瞬间冲昏了我的头脑,我连夜撰写了名为《金属导电定律的测定》的论文,第二天一早便将它寄去了《化学和物理学杂志》。
爸爸,我多么希望那个时候你在我的身边。因为如果你在的话,肯定会提醒我要保持冷静,自然哲学研究者必须要以严谨的态度做事。
但我那个时候实在是太高兴了,以致于我没有对论文进行校对。我每次得意忘形总会出现这样的结果,这一次也不例外。我寄出去的公式是错的,而且用这个公式计算的结果与我后来的实验结果也不一致。
我立马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打算收回已发出的论文,可是当我赶去《化学和物理学杂志》编辑部时却为时已晚。他们告诉我,新一期的杂志已经开始售卖了。
我本以为我会借着这次机会打个翻身仗,将我早年的污点一并揭过去。但是急于求成的轻率做法,却使我再一次吃尽了苦头。全德意志的研究者都对我的行为感到愤怒,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在哗众取宠,假冒内行人。
一夜之间,我成为了整个科学界的笑柄,所有人都在对我这个妄图挤进科学界的学术骗子表示不屑。我的耳边全是讥笑、讽刺,甚至是恶语相向,他们叫我中学教书匠、锁匠的儿子、论文造假学教授。
这一切的一切让我感到如坠冰窟,但是这不是因为我本人受到的伤害,而是因为我感觉到对您感到十分抱歉。我犯了错,理应受到惩罚,但这不是牵连到您的理由。我不认为锁匠的儿子有什么可耻的,我为我是个锁匠的儿子感到自豪。
出身于一个贫穷的家庭,然而却取得了贵族教授们都不曾取得的成就,我原本是想以这样的方式报答您的培育之恩的。然而,由于我的错误,不止令我自己沦为了科学界的小丑,甚至连您也一起受到职责,成了骗子的父亲了。
我在他们的攻击之下慌了神,但是由于先前的教训,这一次我不敢再贸然出结论了。我花了一年的时间对先前的实验结果进行了归纳整理,并小心求证,然后推出了我的学术专著《电流的数学计算》。
我本以为这本书可以平息争论,但是令我始料未及的是,我的坏名声已经形成,所以他们甚至连仔细阅读这份著作的心思都没有。大部分看得懂的人不愿在学术骗子身上花时间,而看不懂的人则跟风对我横加指责。
哪怕是那些真正懂行的实验物理学家们,或许是由于我"学术骗子"的名头,所以他们并不相信我提出的电阻概念,反而认为我这是又在编造一些不存在的臆想产物。
《普罗茨·阿那莱》的主编约翰·波根多夫、卡尔斯鲁厄理工学院的约翰·普法夫、莱比锡大学的古斯塔夫·费希纳和路德维希·卡姆兹,等等。他们一拥而上,对我的结论大加指责。
他们坚称我的结论与物理学界公认的常识相悖,电池产生的电流与电势怎么可能有关系呢?
最令我伤心的是,甚至于我的朋友,和我同年在埃尔朗根大学获得博士学位的格奥尔格·泊尔也直接批评我的著作。
他说:「以虔诚的眼光看待世界的人不要去读这本书,因为它纯粹是不可置信的欺骗,它的唯一目的就是要亵渎自然的尊严。」
这些冲突是如此的激烈,以至于我和几乎所有德意志物理学同行的友谊和合作关系都宣告破裂。我的研究工作无法正常进行,甚至连在学校里的教学工作也没办法正常进行。
毕竟即便是高级中学,也不愿意雇佣一位学术骗子作为他们的教师。
于是,在《电流与数学计算》发表的当年,也就是1827年,我主动辞去了学校的工作,没有事先告知您,也没有通知马丁和芭芭拉。
爸爸,我必须要向你道歉。我对上帝发誓,我与家里切断了联系,这并不是我不爱你们了,而是我不想要继续牵连你们。我隐姓埋名的来到了巴伐利亚乡下的一座小城,虽然那里与埃尔朗根并不远,但是我没有脸再回去见您了。
我在那里靠着做家庭教师获取一点微薄的收入糊口,期间我虽然还想进行研究工作,但是受限于经济条件,实验的过程都不是很顺利。我想着,我这辈子或许就只能以"骗子欧姆"的身份进到坟墓里了。
或许等到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我的那些理论才能得到世人的接受。或许……
抱歉,爸爸,我写到这里的时候情绪有些激动。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个四十岁的人了,然而却总是像个孩子那样控制不住情绪。
或许您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激动,这是因为几天前,就在几天前,我在一望无际的地平线上看到了一丝黎明的曙光。
我从别人口中听说,不列颠的知名电磁学研究者亚瑟·黑斯廷斯爵士渡过英吉利海峡来到了德意志。您肯定听过这个名字,因为他是我们父子俩都喜欢的"铁匠儿子"法拉第先生的助手。
法拉第先生的故事在欧洲科学界中广为流传。他是多么高尚的一个人啊!高尚到简直像是从《圣经》里走出来的人物。
虽然我这样的猜测很没道理,但是我一厢情愿的相信,深受法拉第先生熏陶的亚瑟·黑斯廷斯爵士定然也是一个品行高洁的人物。而且他与德意志的研究者不同,他并不知道我从前曾经
犯下过的那些错误,所以我觉得他或许能够从一个更加客观的角度分析我的学术成果。
本着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我给他寄了一本我的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