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廷弼冷冷望着老奴表演,等他演够了,才淡淡道:
“当年,太祖皇帝见建州部族可怜,赏赐你们膏腴之地,让你们安居乐业。尔等不思报恩大明,反而盗甲起衅,屠戮辽东,努尔哈赤,你寄于李成梁门下,连狗都算不上,还敢僭越帝号?说是狼子野心都算抬举你了。”
努尔哈赤脸上微微笑着,手指缓缓按在剑鞘上,熊廷弼丝毫不惧,继续骂道:
“这些年来,你杀叶赫、杀蒙古、杀汉人,辽北诸城,血流成河,十万辽民家破人亡,你还敢说恢复辽东?可恨老夫当年巡按辽东,未能早早斩了你!”
戈士哈挥起刀鞘,猛地打在熊廷弼膝盖上,熊廷弼吃疼不住,跪倒在地。
努尔哈赤看他一眼,正义凛然道:
“辽东本就属于我们女真人,自宋代便如此,哪里是什么明国故土?辽东是朱元璋硬夺去的!两百年来,你们这些满腹经纶的文官大臣,跑到辽东,挑拨离间,让女真各部自相残杀,维持你们所谓的羁縻。若是一部坐大,便扫穴犁庭,把我等女真都当成畜生!万历狗皇帝纵容高淮在辽东敲诈矿税,闹得辽人民不聊生。”
“你们,才是屠夫,朕为何兴兵?就是要除掉你们这些奸贼!”
“朕不过是要让事情变成它原本的样子。辽东,本就是女真人的,十年前,你和李成梁在辽东狗咬狗时,可曾想到过会有今日,你跪倒在朕面前求饶?”
“朕非不敢杀你,亦非不能杀你,只是爱慕英才,再说皇帝驾崩,新皇不会容你。你若归附大金,朕封你为大学士,五大臣之首,让你统领汉八旗!”
努尔哈赤胡须抖动,喘了几口气,冷笑着望向熊廷弼。
熊廷弼望着正在燃烧的北门,望见从城墙上运下来的建奴尸体,知道毛云龙所为,转身对努尔哈赤道:
“奴儿哈赤,你还真愿自认祖宗!那金国完颜阿骨打和你建州八竿子打不着,与你们何干?!你们是从哪里来的野种!当年太祖赏赐给你们的,不过赫图阿拉周边土地,两百年来,你们为一己之私,屠戮多少部落,吞没多少土地!若非我朝仁慈,早就将你们扫穴犁庭!”
熊廷弼说到这里,指指城头,哈哈大笑:
“天道不可欺。你的第五子,莽古尔泰死了,不错,是本官安插的人做的,刘招孙在开原铸造巨炮,用来轰杀你的另一个儿子,应该也是杀死了,这次,就让你尝尝辽民家破人亡的滋味!”
熊廷弼说到这里,忽然神色坚毅,正色道:
“你以为辽东七十余城,都像抚顺、清河那样,可以让尔等任意出入,任意屠戮?!”
“你以为百万辽民都是丁碧李永芳狗那样的奴才,不认祖宗,自愿给尔等当包衣阿哈?”
“奴儿哈赤,本官力有不逮,不能亲手斩杀你,不过,幸有刘总兵。”
“刘招孙云龙风虎,悲天悯人,大有太祖之风。八千虎贲,人人皆愿为其赴死,百万辽人,云集响应,此方为真英雄!尔等奸贼鼠辈,屠戮生灵,逼人为奴,祸害辽东,人人当诛之!”
“本官是将死之人,也不怕告诉你。”
“这辽东早就不是大明的辽东了。不过,要造反,也轮不到尔等!等老夫死后,你和你的几个贝勒,都会被刘招孙斩尽杀绝,挫骨扬灰!”
努尔哈赤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等熊廷弼说完,他眼中寒光闪过,猛地抽出宝剑,朝熊廷弼心口刺去。
旁边范文程连忙用手抱住后金汗,口中急道:
“主子,主子!莫被此人蛊惑,这老东西只想一死,好青史留名,现在不能杀他!拿他和明国交换好处!”
努尔哈赤脸色铁青,熊廷弼刚才这几句话,可谓字字诛心。对后金大汗的伤害,堪比刚才莽古尔泰之死。
刹那间,努尔哈赤感觉自己回到了万历十五年的那个冬天,变回成那个父兄被杀、人人可欺的建州小酋长。
那年冬天,他和部众进京觐见,步履艰难,通往紫禁城的道路难如登天,京师百官对他们百般刁难,连一个小小的门吏都要向女真人敲诈讹钱。
努尔哈赤一把将范文程推开,咬牙切齿:
“你胡说!冥顽不灵!带下去,等擒住刘招孙,一起凌迟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