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兵起草莽,从前什么话说不出,现下说到一半却忽而想起如今不比上前,看一眼旁边笔杆子晃得都快出影儿的起居郎,道了声:“方才这话不用记!”

起居郎吓一跳,忙放下笔。

圣人才继续:“是不是这回拟的不行?你说说看,都有谁…”

圣人换了个姿势,王德福忙上前,替他将龙椅后的软靠理一理,便心里小心转着嘴上道:“圣人,你这就可冤枉老奴了!老奴可是花了吃奶的力气,将人都打探得清清楚楚仔仔细细的,否则,哪儿敢往您那呈?”

“…您瞧,礼部淮侍郎家那小女儿,性子活泼爽利,若要与昭郎君凑一对,两人一个活泼一个安静,日子可不就过得有趣了?还有那工部覃尚书家二女儿,性子恭顺柔和,若能与昭郎君一块,昭郎君冷点人也不会跟他吵嘴儿,还有那王相家那嫡长女…”

王德福一个个点过去,确实如他所言,是下过功夫的。

圣人皱紧的眉头渐渐松了些,等听到一名字,下意识道:“王斐家的?可是那个给阿昭那小金逑儿吃了一块肉的?”

“正是。”

圣人还记得那个女娃娃。

每年宫宴时,都会跟着王斐来宫里,那女娃娃生得好,百灵俏丽的,确实不赖。

只是——

“她之前给金逑儿吃了那块肉,以阿昭的性子,还愿意搭理她?”

圣人这话一出,王德福嘴不由抽了抽。

他心想。

我的好圣人哎,都多少年过去的事儿了,郎君还能记仇记到现在?

再者当年那事儿能怪王小娘子吗?她也就是好心,要不是宫宴上那小松狮去拱王娘子,她能丢一块肉下去?

不过这件事,王德福自己也觉得奇怪得很。

当年那小松狮被昭郎君养得独得很,莫说吃人手里的东西,便是靠近都容易被咬呢,缘何会对一小娘子摇尾巴摇成那样?

长安城近北郊。

骊隆山。

“咻——”

一支利箭划破长空,倏地插到一只灰兔脖子,灰兔两条前腿蹬了蹬,不一会就没气了。

一个头戴翎羽帽的小郎卫冲过去,提了灰兔出来,对着为首那人道:“昭郎将,是只兔子!”

为首那人着一身玄色铁甲,窄袖骑服,其宽肩窄腰被束腰革带衬托得淋漓尽致,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同样头戴翎羽帽、身穿铁甲的羽林郎们。

看到只是只兔子,他一双优美的眉便蹙了起来,似是对这猎物不尽满意。

这看得小郎卫心一跳。

他是新进羽林卫的,家中不过一落魄勋贵,父亲费了老牛鼻子劲才能将他塞入这隶属圣人的皇家禁卫,而对为首这位少年时便能大破乌河王庭的羽林将军是既仰慕又恐惧——

既仰慕于他的领军手段,也恐惧于他的领军手段。

不过短短数日,他已知,长安城人人都以为的谪仙玉郎,实是个眼里最揉不得沙子的冷面阎王。

勋贵子弟哪个不是千娇百宠着长大?

谁又肯天生服谁?

可进了羽林卫,不出一月便会变得服服帖帖,在那昭郎将手下宛若家猫一般。

而这初进羽林卫的小郎卫,自然是对着那人人敬服的昭郎将战战兢兢。

楚昭却不知这小郎卫的心思。

便是知,他恐也不大在意,此时眸光淡淡掠过那耷拉着脑袋的灰兔,一夹马腹,继续往前。

羽林郎们呼啸跟去。

小郎卫只觉一阵风过,上峰们已不见踪影,只一个平素比较照顾他的,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跟上。

小郎卫忙将灰兔儿往马旁的皮囊一塞,翻身上马,也跟了去。

阵阵马蹄落在骊隆山脉,将小动物内吓得四下逃窜。

一路急骋数里,到得骊隆山脉最里。

这时,马儿已经慢了下来。

昭郎将手一挥,执旗的令官便开始挥骑。

小郎卫正奇怪,领他的那位却笑:“你且等着吧,今日昭郎将怕是想寻个大虫猎一副皮子。”

“大虫?”

小郎卫咋舌。

虽说话本子里常写那战大虫的猛士,实则哪怕是他们这等常年训练的行伍之人,对上一只成年大虫,也是极危险的。

“以后你就明白了,如今天下承平,久无战事,未免羽林卫的刀变钝、血变冷,昭郎将偶尔会带我等来这深山老林里,与这山林野兽相斗。”

“啊?”

小郎卫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旁边那人忍不住伸过手来,摸摸他脑袋,说着便看向前面:“当年武帝练兵,亦是如此。”

小郎卫平日里不学无术,一看到书就头疼,也不知他口中说的是谁,却也跟着旁边小领队看向前方。

不一会,数千羽林卫已分散开来,如水入深林。

小郎卫忙拍着马,跟上他这队的校尉,只是在离去之时,还忍不住往回看了一眼,却只见执旗的令官驻马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