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想对其他人表示憎恶,但我还是要说,我讨厌新闻媒体,尤其是《泰晤士报》。”
“是因为他们经常诋毁您吗?”
“如果他们能几十年如一日的诋毁我,就像拜伦做的那样,那我兴许还不至于这么讨厌他们。我最讨厌他们的就在于,漫天的假新闻,靠假消息来制造话题,然后又用一个截然相反的真相再收获更多的销量。这种行为除了有利于他们自己、能满足市民的好奇心以外,对其他人简直百害而无一利。尤其是我这种军人,他们简直能要了我们的命。”
“您说的是您当年上军事法庭的那次?”
“不,不是。《泰晤士报》办的比那更绝,他们说我死了,在伊比利亚半岛战死了,而且不列颠的陆军也被拿破仑的军队消灭的干干净净。”
“嗯……这确实是一次不负责任的报道,这会在国内引起普遍的恐慌情绪。”
“比起骄傲情绪来说,恐慌情绪反倒没那么可怕了。因为《泰晤士报》先前还报道过奥斯特里茨战役,他们说拿破仑被俄国和奥地利的联军杀的大败,狼狈到只带着五十个亲卫骑兵仓皇逃窜,临走的时候甚至连他的情妇约瑟芬都没来得及带上。”
“这简直是一派胡言,我听说约瑟芬不是没去吗?”
“小伙子,你的关注点总是非常独特,不过陆军部和外交部在当时更关注的是新闻报道中的另一个事实错误。就因为这篇报道,我们误以为法军主力已经被消灭,结果差点做出了战略误判。如果这种灾难性的后果真的发生了,那我发誓我一定会去舰队街,亲手把他们那些闭着眼睛写新闻的记者绞死。”
亚瑟那时候还不能理解威灵顿公爵为什么会对《泰晤士报》报有那么大的敌意,而现在,他不止理解了,甚至还同样萌生了把这群记者绞死的心思。
但令人无可奈何的是,以《泰晤士报》见风使舵的速度,多半是不会给他下手机会的。
而在如何应付《泰晤士报》的问题上,威灵顿公爵的绞死肯定行不通,毕竟不列颠不是普鲁士。
在这个意见分裂、自由奔放、但又保守陈旧的矛盾小岛上,他只能参照帕麦斯顿子爵扶持《晨邮报》作为自己发声筒的方法,以《英国佬》为阵地去同《泰晤士报》过招。
不就是大新闻吗?
只要警务情报局想搞,那像是哈里森议员投资波兰的事情到处都是。
以后再有此类事情,一律禁止《泰晤士报》跟着参与。
亚瑟望着正在四散奔逃的示威人群,耳边忽然传来了路易的嗓音。
没错,这位波拿巴家族的成员正是这场镇暴行动的现场执行指挥官。
在伦敦局势急转直下的这段时间里,或许就连路易本人都没想到,他在意大利烧炭党起义中都没机会拿出来的指挥才能,反倒是在不列颠的土地上有了用武之地。
而且根据亚瑟的观察,虽然对手不强,但是路易能够数次在混乱的场面中迅速控制局势,也足以说明他在瑞士军校里学到的并不是假把式。
他的指挥才能不说有多强,但担纲一个水平线以上的校级指挥官还是绰绰有余,并不像是传说中那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点心。
或者,哪怕退一万步,他最起码遗传了他叔父拿破仑·波拿巴镇压暴动的本领。
路易拍了拍溅满了泥点子的裤腿,点燃烟斗长舒一口气:“这次的任务又圆满完成了。那个领头的刚刚已经让我们的线人指认过了,是来自不列颠全国工人同盟的一个煽动者,本职是个纺织工。”
亚瑟从路易手里借了个火:“纺织工?这个点他们不用上班吗?”
路易摆手道:“不,亚瑟,你误解我的意思了。他是个手工工人,有自己的小家庭作坊,不是在工厂干活的。而且不光是他,那个什么全国工人同盟的成员基本上都是手工工人。”
亚瑟一听到这儿,立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先前对伦敦各种骚动频发的现象产生疑惑后,便着手派遣警务情报局的探员混进了伦敦的各大抗议组织。
而在经过探员们的卧底调查后,大部分骚乱成员的社会身份也基本被理清。
正如路易陈述的那样,其实在伦敦街头闹事的,工厂的操作工只占到极少数,骚乱分子大部分都是纺织业的手工织工。
这些织工基本都是以家庭为单位,常年、甚至几代人都是使用传统织机生产棉布、手工袜子等消费品为生。
然而在纺织业革命发生以后,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大型纺织工厂迅速挤占了他们在社会中的生态位。
大工厂的产品不仅质量比他们的好,颜色比他们的鲜艳,甚至就连售价也能降到他们的几分之一。
在过去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里,这些手工工人的利润空间被工厂产品一步步的挤压,有的时候他们的收入甚至会被压到比雇农还低。
而这样的情况自然也导致了他们的不满,1811年发生在诺丁汉郡、约克郡、莱斯特郡等地的、打砸工厂机器的卢德运动便是这么引起的。
虽然议会通过了《保障治安法案》、《捣毁机器惩治法》等一系列相关立法,并派出大批军警与英国陆军部队,试图以死刑恫吓这群闹事的手工工人,但是实际上并没有起到太大效果。